展信佳也不知道该往哪跑,人生地不熟的,总之先跑了再说。
被她打横抱起的沈肃清满脸的震惊还未褪去,错愕茫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被阿纸抱着,为什么阿纸能抱着他跑这么远。
这…这不对吧。
再怎么样也应该是他抱着阿纸才合适……
许是看出怀中青年神情拘谨,面色难堪,一边逃命展信佳还语重心长的抽空安慰了他几句。
“哎呀小沈大人,逃命的时候就不要计较什么你是男生我是女生自尊心作祟的了,我管你这啊那的,就算是畜生也得先把命保住再说啊!”
确实。
沈肃清沉默住。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但阿纸这话也太糙了……
明明他有好好教导过她,但怎么感觉这孩子的素质还是越来越差了。。。。
也罢,左右她只是个单纯小姑娘,往那一站跟个小蛋糕似的,她又能有什么错呢?一定是以前被恶毒的歹人给带坏了。
可怜的阿纸,可恶的歹人!
沈肃清抿紧唇,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回想起这几日发生的事简直像是连环噩梦一样,自江远县起一路上就各种不太平,但好在有可靠的阿纸在他身边,一切也算是有惊无险。
不得不说,捡到她真是捡到鬼了……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视线逐渐开阔,身后追兵的马蹄声也逐渐模糊直至消失。
在沈肃清的强烈要求下,展信佳终于把他放落在地。
他们应该是被追着来到了郊外某片荒山,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死木杂草,乱石嶙峋,连能下脚的路都没有,展信佳只能走在前面用匕首砍着及腰高的杂草勉强开出一条能走的道。
走了没多久,前边不远处一大片参天大树拔地而起,茂密的树枝纵横交错,几乎遮住了林间所有的阳光,衬得树林格外森然阴翳,更诡异的是一声鸟鸣声都无。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好地方。
那能怎么办,原路返回肯定是送人头死路一条,还不如莽一莽。
已经近六月夏初,可走在树荫下依旧阴风阵阵,有些凉飕飕的。
踩在脚底的泥土湿润泥泞,沿途死树均像是常年被浸泡在水里般潮湿腐烂生了蘑菇,空气中时不时还传来什么动物尸体生蛆的恶臭味。
展信佳搓了搓胳膊,默默捏紧了鼻子。
这也就算了,倒霉的是两人还没找多久的路,天竟下起了雨。
展信佳有些破防。
不是,被追杀必下雨这种设定到底是谁写的啊!!
为了多一点氛围感直接不管人死活是吧!
心底竖着中指骂骂咧咧,但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若是淋雨着了凉,倘若生病的是小沈大人那还好说,万一生病的是她——
展信佳估计她前脚刚昏迷下一秒小沈大人就被野兽叼走生吃了 。
她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着,雨突然停了。
展信佳疑惑抬头一看,原来是小沈大人脱下外袍撑在了她头顶,替她遮去了风雨。
见小姑娘呆呆仰头看着自己,眼睛眨巴眨巴的,一副乖巧模样,沈肃清心底像是被人塞进去一团被晒过的洁白蓬松的棉花,又温暖又柔软。
她巴掌大的小脸,脸颊鼓鼓的,他甚至还能回忆起亲在上面时那种像奶冻一样的质感。
沈肃清耳尖有点红了。
咳…
强迫自己放空思绪,他不动声色将她往自己身边又揽了揽,伸手虚虚的搂住了她的肩,直至彻底将她完整的笼罩在自己衣袍之下。
雨点打落在衣袍上“啪嗒啪嗒”,声声嘈杂。
展信佳不着痕迹的往他怀里靠了靠,回应她的是青年握在她肩膀上更紧的力度。
两人相依取暖,从他身上传渡来的暖意驱散了寒意,原本僵硬发凉的四肢也开始逐渐回暖,展信佳软软的贴着他,不自觉弯起了眸。
说来也奇怪,跟在她一拳下去能打死二十个的小沈大人身边,她居然觉得很有安全感…
不夸张的说,她要是给他来一下,他得倒欠她十条命。
而且在这般凄惨境地里,她竟然还有闲心想着还好小沈大人不是话本里写的那些什么“冷面王爷”、“霸道太子”、“邪佞摄政王”云云。
因为这几者大概率都是先天体寒,要么体温一年四季冷如冰块,要么就是身中寒毒。
不像她家小沈大人身上总是暖暖香香的。
虽然她只是故事里一个没品的恶毒女配,可抛开一切设定,她觉得小沈大人完全符合她对自己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男主的所有期望。
小沈大人不是那种酷酷冰块脸,相反他笑起来的时间更多。
高兴时他会毫无包袱的跟她一起大笑,难过时也不会将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其他人。
他待人和煦,善良宽容,沉稳从容,说话温声细语,同他相处交谈总让人觉得像是春日燕子呢喃时从卖花巷里拂面而来的一阵暖风。
父亲是铁匠,母亲开过豆腐摊,他没有显赫的身世,只是一个考出来的普通乡下书生。
或许正因为没有那些华贵的家室背景堆叠,没有所谓神秘的过往,哪怕他现已官拜从一品,贵为储君辅佐官,身上却毫无高高在上的架子。
依旧能让人感觉到他骨子里的温润真诚,最朴实的亲和力。
什么“君子远庖厨”,什么“文官的手都是用来处理公务的”,小沈大人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会给她做糕点,跟她一起研究猫饭,陪她一起晒太阳嗑瓜子发呆。洗衣服做饭对他来说再简单再寻常不过的日常,照顾她亦是顺手的事。
他甚至不像其他话本里那些男主一样武功盖世,只是一个弱鸡到不行的文官。
偶尔有些古板,有些迂腐,还有些傲娇。
大部分时间里,他还需要她来保护。
但展信佳觉得这也没什么不好。
前路茫茫,瘴雾氤氲。
后路追兵,退无可退。
被困在这样一方荒芜偏僻天地间,行在雨中,此刻被小心翼翼护在他怀里的展信佳内心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愈发安定。
他撑起的衣袍像是在广阔无垠世界里撑起的一方小小的伞,她跟他都在伞下。
哪怕两人都只是旁人话本里无足轻重的匆匆过客,是故事里无人问津的番外篇,是无关紧要的配角,但正如鸿福寺那两个做饭师傅所说……
我管你这啊那的,你管得着吗?
雨幕渐重,风愈凛冽。
脚下原本就泥泞不堪的路更加难走,朝前望去,树林里视野能见度变得极低,抬眸眺望,隐约只能透过厚重的雨帘看见前边一点诡异绿光。
等等……
绿光,什么绿光?
展信佳歪头。
在那个绿点开始朝他们移动的那一瞬间,她心底警铃大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断将身边的小沈大人推至一旁。
顷刻,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径直朝她扑了过来——!
那人近乎两米高,肩膀壮得像头牛,一只拳头就有展信佳的腰那么粗。这一扑,哪怕她已经及时卸力躲开,依旧被震得虎口发麻。
雨幕中腥臭味愈浓,怪物滴答着浓稠恶臭的涎水,一双幽绿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之人。
仔细看,他身体竟然已经有腐烂的迹象,头顶斑秃,脸上的皮肉掉了好几块露出底下纵横狰狞的青筋血肉,腰间好几个血洞,左眼珠耷拉着半掉出眼眶,右小腿的膝盖也只剩森森白骨。
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一具还在活动的尸体。
看来这就是那个第一个被狗咬死的人。
摔了一身泥的展信佳唉声叹气的从地上爬起身,抬手随意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得,又要加班,她老倒霉蛋了。
呼啸的暴雨狂风影响了她的视听,四周树枝摇曳,恍若鬼舞,她现在已经分辨不清刚才小沈大人在她情急之下究竟被她推到了在哪个方位。
但他不在她身边也好,否则她还会多一个软肋跟破绽。
想到这,展信佳不禁朝着四周拼命大喊。
“不要管我,你快走啊小沈大人!”
卧槽,小沈大人你快走啊!千万不要留在这里拖我后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