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臣垂下眼眸,再抬手时,一枚明黄的金牌露出来。
扑通一声,程浩直接跪下高呼万岁。
“程浩,责令你立刻同都司,带着人清理城中污水,不得有误。”
程浩得令急急出门,脸色都变了。
瞧着他猴急的背影,周济抱臂:“狗急跳墙,这知府衙门还真是待不了两天。”
沈清臣揉着发胀的膝盖,淡淡道:“这不正合督公心意。”
吴阳,程浩在江宁府勾结,打的都是周济的名。
如今金牌骤然出现沈清臣之手,原本以为拿捏住人的吴阳必然着急。
他不清楚金牌是何时在沈清臣手里,也意味着他不确定沈清臣手里有多少东西压着。
所以为了防止万一,定会先下手。
比起吴阳等人,百姓是最等不及的。
藩台,臬司,都司,三方管辖江宁府,若无周济的金牌调动周围府州的兵,沈清臣一个人在江南孤立无援。
这也是他久等不动的原因。
打科插诨的都司调动不少士兵出来,得令的宣城府拨过来五千官兵跟着一起清理安顿百姓。
只是十万两赈灾银,对于受灾严重的江宁府来说,实在杯水车薪。
“你负责赈灾银和粮食的事情,城中清理污水和城外安顿百姓,则由我来。”
周济想到自己的身份不能暴露,就把依权办事的差给了沈清臣。
这也恰好符合沈清臣想法。
次日,沈清臣在知府衙门召见当地富商。
吴阳,程浩撑着面子陪在侧,日头高悬无一人前来。
吴阳老神在在,心里却不屑。
没成想,如沈清臣这般传闻的人,也会用手段装断腿?
看来就算是次辅,到了他的地盘也得夹尾巴。
如此一想,面上不显心里却格外得意。
又过一个时辰,程浩肚子饿得直打鼓,他悄咪咪看了眼上面。
沈清臣坐在高位,喜怒辩不出,自己一个人在上边拨动棋子。
“时辰不早,本官该回去吃饭了,告辞。”
吴阳起身,拱手转身就离开。
程浩跟在后面,像个小尾巴。
临砚从暗处出来,将城外城内的进展一一汇报,完了道:“这个吴阳真是可恶,外面那么多百姓呢,他好歹也是一方父母官,怎就如此作贱人命。”
沈清臣看着下了三分之一的棋盘,没说话。
金乌落下,沈清臣迟迟没等到周济。
厂卫传话回来,说是督公在外忙碌安顿灾民,让沈大人自行用膳。
沈清臣有些意外,周济竟然能同灾民挂上关系,这若是在上都,怕是无一人信。
次日,吴阳没来,只有程浩一人在沈清臣跟前。
看着时辰还不到午时,沈清臣撂下棋子拍拍手。
“程大人回吧,今个到时辰了。”
程浩一脸懵,昨个等到快未时,今个午时不到就结束,那明个是不是就不来了?
等人走后,沈清臣转回内堂,自己磨墨开始写信。
连写几封后,叫临砚带着几个人大张旗鼓给城中富商送过去。
不到傍晚,消息传遍江宁。
吴阳琢磨着写了什么,就差人叫个相熟的富商来,富商把信递给吴阳。
很普通的信,为的还是赈灾的事情,好处不说一个,光说用钱的事情。
程浩砸吧嘴:“这沈清臣太不会办事了,你要人家银子,连点好处都不给人家干嘛给你啊。”
“蠢货。”吴阳瞪他一眼:“这信,是写给咱们看的。”
程浩张大嘴:“啊,给咱们看的。”
那是什么意思?
难道城中的势力,被沈清臣摸清了?
吴阳眯起眼:“这个周公子,当真是周家的小公子吗?”
“是,下官听周家的人唤他了,的确是小公子无疑。”
夜晚,知府衙门口出现几个小厮。
个个穿戴整齐蒙着脸,抬着两箱银子搁到大门口,对要出门的沈清臣道:“大人,我家主人特命小的过来送赈灾银,说您答应他的事可千万莫忘。”
“放心,本官回京一定兑现。”
沈清臣掀开箱子,白花花的银子格外闪。
几个小厮交换了银子赶紧离开,生怕被人看到。
临砚带着人从廊下过来,抬着银子一边子一边道:“要不还得说咱们江宁府的东家,就是阔气。”
这一消息立刻传开,大家互相怀疑,到底是谁先松了口。
但这事又不能直接去问,毕竟利益交织,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踩着自己上去的。
城中积水已经退下,街道上很多百姓在清理污垢,有一些壮年在清理倒塌的房屋。
沈清臣走向城外,隔着老远就见到外面营地挂满灯。
走近些,看到周济的身影。
他盘着腿坐在石头上,周围一圈好些孩子,个个仰头望着他,哥哥长哥哥短的唤着。
“哥哥,我娘会在天上一直看着我吗?”
周济摸摸小女孩的头,温柔道:“会的。她会在天上一直保护你。”
小女孩眼睛明亮亮,满头黑发又脏又凌乱。
她小手带着泥巴,抓住周济的胳膊摇动:“可是我不想让我娘在天上,我想让她下来保护我。”
说话时眼睛红红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却倔强的不掉来。
周济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感受到异常的温度,手一抖。
刹那间,脑子闪过无数东西。
抬头,就看见沈清臣正朝这边走过来。
“别动。”
小女孩被吓一跳,周济抬手扶着她脑袋,胸口剧烈跳动着。
沈清臣目光露出几分疑惑,就听周济道:“回城,封锁城门,不许进出。”
沈清臣凝望着他,目光逐渐移到他怀里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怯怯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红晕。
“看住都司,不让他们的人出城一个。”周济想到江宁三司上下一气,接着又道:“只要你的人看住都司,城外有宣城府的官兵在,没事。”
夜风吹晃烛火,显得沈清臣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他开口:“知道,你小心点。”
周济点点头,抱着小女孩起身:“哥哥带你去里面,咱们再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黑暗里,沈清臣独自行走许久,临砚在衙门口迎出来。
“公子,城中富商来了两个。”
第三日,沈清臣早早就等在衙门。
今日吴阳,程浩俱在,不过坐下片刻就有一个富商登门。
对上吴阳,程浩的视线,富商瑟瑟发抖,但想到家中被挟持的家眷,硬是忍住跑的冲动。
“沈大人,钱捐了,还望您手下留情,莫要伤人。”
沈清臣听这话一愣,随后道:“本官要钱不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