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乡绅和商人相互勾结,哄抬粮价,秦楼楚馆游走尸横遍野地,前脚埋人后脚就拉着良家男女子走。这些,全都是你周督公授意的。”
“你放屁。”周济一甩扣环,眼沉面怒:“本督何时授意了,授意何人了!”
沈清臣看着他,喉结微动,半晌缓缓开口。
“江宁府藩台吴阳,臬司程浩,还有底下大大小小几十个官员,甚至城中富商,他们,全都是周督公的追随者,忠心的很。”
室内寂静下来,
由远至近的脚步声到门口,仆人送来了两碗面。
“大人行动不便,小的差丫头过来伺候大人。”
周济打眼一瞧,真是好福气。
沈清臣声音有些不自然:“不必,由他喂便是。”视线落在周济身上,仆人跟着看过去,挠了下头:“您这位朋友,看着……”
“滚。”
周济甩过去冷眼,仆人急忙退下。
“人都走了,劳烦您搭把手。”沈清臣抬了抬下巴,周济把床边的凳子拽过来,将面搁上去。
好家伙,一碗鲜货面。
沈清臣见周济没拿筷子,劝说着:“吃点吧,不然等咱出了这里,一口饭也吃不上。”
周济看着上面两只虾,移开视线:“不饿。”
看他一脸硬气,沈清臣也不多言。
饭后,周济找来仆人,跟着寻地方洗漱去了。
知府衙门后院,有几个大桶装着干净水,瞧着车轮还带着泥,该是从别处运来的。
“外面吃水困难,这水从哪运的。”周济随意询问,将帕子递给仆人。
廖四又重新倒了干净的水,“公子何必问这些,只要您和沈大人有的用就是。”
“哈哈。”周济笑笑,“说的是,这种天灾,自己顾好便是,管别人作何。”
廖四点点头,等周济洗好叮嘱着:“咱们府里刚刚办完丧事,公子若是没事就在屋里呆着,免得惊扰了庄大人灵位。”
周济听这话以为他是忠仆,可庄涛去世后他仍旧在府里走动,吴阳,程浩显然也对他信任有加。
想着又问:“知府大人不在了,如今城中大小事情谁管?”
“不是有沈大人吗?”廖四似乎很奇怪他的话:“沈大人当初来这,不就是来治理河堤的吗?”
周济又道:“可他腿受伤了,外面一摊子没人管就等他?”
廖四将茶泡好,端着茶盘就走。
“其他的不知道,不过上面有人,也轮不着小的操心。”
转过头这话就进了吴阳耳朵,
“啧,”程浩摸着胡须:“这个周公子,什么意思啊。这话是他自个要问的,还是沈清臣借他之口说的?大人,您怎么看?”
吴阳拨动盖碗,升起的茶雾遮住他眼眸。
“派个人,去宣城府周家查查,看看他到底是哪位公子。”
程浩派了人出去,回来又想了想道:“那沈清臣如何办,他到底也是当朝次辅,咱总不能一直困着他吧。”
“哼,怕什么。”吴阳将茶碗重重搁在桌上:“到了江宁,就是咱们的地盘。管他什么次辅还是周公子,是龙趴着是虎卧着。”
程浩立刻赔笑:“是是是,大人此话极对。”
吴阳想起沈清臣出身,名门世家,如今只剩两子,一文一武。
其兄守护北大门,率领定襄军那是真本事。
沈清臣若非张阁老帮扶,就这个年龄进内阁,次辅?
呵,笑话。
“你瞧哪个身居高职者会趟这苦差事,他定然是在朝跟周督公斗不过,被压弄了过来,只要事了让他安然回京便是,无论哪个都好做。”
程浩:“那他若是不识趣呢?”
吴阳冷笑:“若是不知好歹非要掺和,那咱们的‘督公’可不会客气。”
两人相视默契。
夜幕降临,厂卫躲过几波守卫悄然进来。
周济听完消息,简直气笑了。
真是胆大包天,竟敢借他名讳行如此龌蹉之事,了不得该是个能人。
他推开门,沈清臣正借着烛光翻看游记,倒是悠闲的很。
“你同庄涛,何时认识的。”
周济这会儿反应过来,沈清臣在朝被小皇帝下旨派过来时,若他真不想过来,有的是借口推掉。
如今看,当初那两道折子送到司礼监,其实就是一种试探。
临走前沈清臣又提到户部,再结合江南河堤用的蒲草等事情,显然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情况不妙。
沈清臣回想了下,慢声说:“我与庄涛是旧相识,三年前他赴任来此,还是我过的折子。”
“他死了,那他妹妹——”周济问,
听到这,沈清臣才舒口气:“还没找到。”
庄涛的妹妹定然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不见了踪迹。
周济道:“写信吧,让宣城府那边动银购粮,先安顿住百姓。”
沈清臣看了眼他,不意外他知道银子在宣城府的事情。
只是意外周济的态度,变化真是快。
他未语之言周济了然,傲然道:“本督不是沈大人,不会忧国忧民。只是这些杂碎借本督之名行贪污之事,如此便罢了,可他们竟然一个子儿也没孝敬本督,恶名倒是给了一大堆。”
这口气,他周济不咽。
沈清臣对他这话有些赞同,只是‘没得一个子儿’这句话,选择性跳过。
次日中午,宣城府的周家商队赶赴过来,随行的还有宣城其他商贾,在城外开展粥棚。
这事传到吴阳耳中气的不行,程浩哄着他,才没能闹起来。
稳住吴阳后,程浩自己去沈清臣跟前,指着周济就开呛。
“周公子何意?江宁府自有赈灾的人在,用得着你们周家当好人吗?”
周济漂亮的眼睛满是疑惑:“有吗?昨天我来时,外面可什么人都没有。”
程浩拿出一贯套路来,企图让对面这人知难而退。
“那也用不着宣城府,各府自有知府大人安顿,岂能越界行事。”
“大人是臬司,此话自然有理。”周济凉凉一笑:“不过我周家是商队,不是地方官员。大人,你这话该等宣城知府来时,跟他说。”
越界?
笑话。
百姓生死攸关,却还兜着自己假面皮。
自己里子面子不要,反而怪别人。
眼看程浩发怒,沈清臣战术性咳嗽一声。
“臬司大人,此事是本官安排的。”
程浩:……
他看看周济,又看看沈清臣,“大人安排?大人不是负责加固河堤,准备防洪物资吗?这些赈灾的事,自有藩台大人和钦差大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