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雷声下,是纷沓而至的脚步声。
暴雨倾盆,乾元殿大门被撞开,风吹乱重重垂帷。
火光将大殿照如白昼,锦衣卫布守四方,官员拥着崔太后进来。
崔太后今日穿的格外隆重华丽,她眉尾勾的向上,乍一看十分盛气凌人。
“周济,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陛下。”
她张口就给定罪,连去龙榻前查验一下都没有。
“阉党祸害,亏陛下对你信赖有加,你竟存了狼心,真是没根的无情无义。”
“早就说他不安分,当奴才就要有奴才样,给了权就谋害主子,颠掉乾坤实在可恶。”
左一言右一语,满殿乱嘈嘈。
“诸位大人,请稍等。”
一人从人群挤过,他高举着手引起关注。
“是谁啊。”
上官仪走到最前面,他擦去脸上雨水同崔太后行了一礼。
“太后明鉴,陛下安危未定,眼下最要紧的是为陛下诊治,至于周督公也只是有疑,需等调查才能定罪。”
崔太后厌嫌他满身湿漉漉,掩鼻后退半步:“你是哪来的,这岂有你说话的份。”
“太后驾前,臣自不敢放肆,然都察院监察百官,有错必纠有冤必申,臣不敢懈怠亦不可忘。”
“你是上官仪?”崔太后问。
上官仪点了点头,崔太后猛然发怒:“阉党走狗,岂容你黑字白辩。来人,拖下去。”
“太后乃陛下生母,当以陛下安危为先,切不可因权政谋私——唔,”
锦衣卫捂住他嘴,上官仪不放弃的乱蹬腿,站立两侧的官员无一幸免都被踹了。
崔季上前一步,厉声:“周济,你可认罪。”
“呵。”周济嗤之以鼻,正眼都未瞧他一眼。
崔季要发怒,崔太后一记冷眼过去,崔季吞下嗓里的话,如做鹌鹑。
“咦,这周督公怎如此面熟呢。”
官员里有人说了这么一句,旁人低声:“周督公,满朝文武谁人不识。”
“不是,是觉得像一个人...”
崔予执眼神扫过去:“过来,同太后说清楚。”
到这,周济算是笑了。
如此拙劣的演技,也敢在朝臣面前摊旧事。
那人面生,是刚刚从河州调过来的,依他官阶是来不了宫里参宴的,可不知是谁带了过来。
三言两语,将周家那些隐秘的事公之于众。
崔太后难掩得意之态:“怪不得,当初先帝回宫时负伤,原来是你们一家所至,如此算来你可不是第一次弑君,也怪李德禄这个奴才大意,竟还敢将你放到先帝跟前,如今你戕害陛下,应是为了报仇吧。”
周济哑然失笑,并未对此做出回答。
在场官员靠前者大多是崔氏和中流,他们如今落井下石,对于谁刺杀的皇帝,周济究竟是何身份根本不去佐证。
他们要的,是这个可以将周济踩死的借口。
叫嚷声里满是除恶,最后面被遮挡的官员,是周党和沈党,周党在后挤不进来,且一有开口者就被锦衣卫拖下去。
沈党噤若寒蝉,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直到崔太后抬手,四下才恢复安静,她抬着高傲头颅给周济下判决。
“周济谋害天子,结党营私、擅权专政、罪大恶极……押入锦衣卫大牢,择日处治。”
“遵命。”高启山高喊一声,他眼底闪过畅意。
“且慢。”
崔太后不耐烦极了,一众人分列两侧,刑部给事中赵岩走至殿内。
“太后,周济乃天子近臣,东厂更是涉及朝政各部,理应押入刑部大牢,后择三司并审告知天下。”
崔太后拧眉:“赵岩,哀家说将他打入锦衣卫大牢,你是在质疑哀家吗?”
“臣不敢。”赵岩刚正不屈,顶着崔太后冷目继续道:“太后既要以谋害天子之名诛杀周济,就该按照大燕律令下办,而非私刑——”
“放肆。”
崔予执斥道:“赵大人如此袒护周济,可是与他同谋?”
赵岩挺直腰身,痛失爱女后他一夜苍老十几岁,四十多的年龄头发已全白。
“臣赵岩,仰先帝之恩得入金殿,为官几十载,与民与官与天子无愧,桩桩件件皆为大燕,无一缕私情。”
“小崔大人诘问,那本官倒想问你,陛下到底怎么了?尔等问罪周济时,龙榻上的君父可曾有人关心关怀过一句?”
“攻讦政敌置陛下安危不顾,如此,又是何做派?!”
崔太后在前,赵岩这番话狠狠打在她脸上,当下就怒了。
“强词夺理,给哀家拿下。”
赵岩摘下官帽,一脸无畏无惧:“臣回府等着,太后自珍。”
外面狂风依旧,赵岩冒雨大步离去。
崔季哄着崔太后,低声做安抚,眼看这闹剧有些没完,周济百无聊赖的打个哈欠:“行了,要关赶紧关,省的一会儿本督困了,还得抬着走。”
崔太后怒瞪他一眼,瞥向王纯,王纯了然:“来人,将周济押入刑部待审。”
周济拨开眼前的垂帷,缓步向外,高启山眼里满是不甘,就差一点...
“等等。”
高启山站在周济身后,他眼如毒蛇紧锁周济。
“太后,周济身上穿的是蟒袍,按规矩是要剥下来的,还要卸去他的兵刃,检查牙口有无毒药。”
王纯面色一僵,其后官员纷纷沉默下来,无一人去附和高启山的话。
见崔太后动了心思,外面的周党和沈党再也安静不住,愤然的往里拥挤。
“太后,士可杀不可辱。”
“大燕重礼重文,岂能如此羞辱官员,臣不赞同。”
“臣不赞同。”
王纯:“太后,不可。”
“如何不可。”高启山手扶着刀柄,满目凶狠横扫这群惺惺作态的文官:“诸位莫不是忘了,自己在周济手里吃过的亏。”
他在做威胁,可仍有人站了出来。
方知尘:“锦衣卫鹰犬,怎知礼义廉耻,你以为脱的是蟒袍吗?那是大燕官员的体面,是朝臣的尊严。”
高启山拔刀就冲过去,王纯抬脚挡在方知尘身前。
“王大人。”
王纯看似文弱和善,实则态度很强硬:“高指挥,太后还未发话,你这是要作何?!”
崔太后有些疲惫,她挥挥手:“算了,快快押...下去。”
周济甩手就把骨扇丢高启山身上,对他露出个阴恻恻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