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似乎暴怒,狂烈的雨不停。
曹威带着几个京卫营兄弟潜入紫金河,顺着河道一路逃出上都。
骏马疾驰,他视野模糊不清,可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找到沈大人,一定要找到沈大人。
“驾!”
乾元殿偏殿,王纯手里的茶盏险些摔落,他压低声音:“高启山去了刑部?”
“是,他带着太后懿旨,说是要连夜审问周督公。”方知尘眼下满是忧心:“这可如何是好?”
王纯想了许久,道:“不能阻拦。”
“可...”
“去了,前功尽弃。”
方知尘见王纯阖上眼,止不住来回踱步,一颗心七上八下不定。
幽暗的刑部大牢,寂静无声。
随着一行人到来,烛火缓缓点亮,有人被拖着绑到刑架上,一缕乌发垂在胸前,蟒袍绣纹若隐若现。
“督公,可曾想过今日啊。”
高启山大马金刀一坐,身旁的桌上,各色刑具齐全。
身后是一条手臂的薛凯,满脸阴翳。
另一侧,是后替薛凯的江笑。
周济仰头靠着刑架,说:“你,选好主子了吗?”
说完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薛凯三两步走过去,对着周济腹部就猛然落下两拳。
周济笑声戛然而止,他嗓子溢出两声咳嗽,重重吐口气。
高启山手里掂着刺鞭,他注视着一脸平静丝毫不惧的周济,贴过去在他耳边说:“督公忘了,是您教我的,宁可负尽天下人,也莫叫人负己。”
“所以……你就认了通天主,可转头就把你新主子卖了,崔太后是不是好糊弄啊,嗯?”
鞭子扭曲了空气,重重的抽在周济身上。
见高启山动怒,周济止不住的狂笑:“云雀呀,它心比天高不知归处,最后只能成为别人的玩物。”
“督公现在,可不就是那个玩物吗?!”
高启山发狠,他将这么久压抑的怒火全部发泄,手里的刺鞭沾满血痕,而周济至始至终未发出一丝声音。
“指挥使,我来。”
薛凯欲要接替,江笑上去扶着他肩:“凯哥,我来吧。”
薛凯看了看断臂,江笑道:“别脏了您的手,让我来,指哪打哪。”
薛凯转身回去,江笑余光瞥见高启山和薛凯交头说话,快速靠近周济给他嘴里塞了一颗药。
那药,入口就化。
周济半垂着眼,鞭子挥的发狠,落到身上却无大感觉。
过了约一盏茶,高启山抬了抬下巴,薛凯拿着证词走向周济,江笑很有眼色的执起周济的手。
“呵,”周济歪头,对高启山说了一句:“崔太后,毒杀了先帝。”
轰!
这一句,让在场三个人全部惊住。
不知何处的风掠来,将周济乌发吹乱,他嘴角挂着邪恶的笑,重复道:“崔太后,毒杀了先帝。”
“哈哈。”
高启山转身,他身后紧跟着薛凯:“指挥使,去哪。”
“进宫。”
周济笑声渐止,他抬眼对上一脸愁样的江笑,江笑紧紧皱着眉:“督公何必激怒他呢。”
“呵,”周济偏头看向小窗:“本督喜欢,喜欢看他求而不得,惴惴不安偏又无可奈何的样。”
江笑暗叹:您畅快了,可这一身伤...让他该如何去面对主子啊。
乾元殿,崔太后神色慵懒歪着身子,旁边坐着崔予执,一墙之隔是文武百官。
暴雨声掩盖了脚步声,可当高启山跨步走进大殿,崔太后还是听到了。
高启山对她点了点头,崔太后扶着软枕坐正,她视线扫向重重垂帷后的龙榻,眼神暗下。
“姑母,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崔氏一族可全靠您了。”
崔予执看透她的挣扎,出声做了这个恶人。
“是,早就行了一步的,现在已无回头路。”崔太后吩咐高启山:“你现在回刑部,务必拖延时间。”
只有周济安危能拖着东厂,也能绊着沈清臣的人。
她没说拖延时间作何,可高启山清楚。
“京卫营是周济的人,曹威跑了可还有那么人在,你去皇城军下哀家的懿旨,着令他们将京卫营围了。”
大殿外,锦衣卫蛰伏,御林军更是将乾元殿围的水泄不通。
龙榻上,皇帝面如白纸气息渐弱。
崔太后坐在床边,她手摸上皇帝的额头,这次皇帝没有躲开。
她指尖在皇帝眉眼流转,说:“你这双眼,同你父皇如出一辙,都那么让人讨厌。”
先帝早年受孝仁皇太后掌控,十六岁就立了后,那是孟家的女儿,先帝十分不喜欢。
而孟皇后红颜薄命去的早,没受权势阴谋洗礼。
可她,却是先帝和孝仁皇太后斗争的棋子。
孝仁皇太后磋磨她,因为她是先帝忤逆硬要立下的皇后,可谁又知道,先帝根本不喜欢她,立她只是为了防止孟家再塞人过来。
崔太后忍不住笑起来,年轻的容颜上满是凄凉。
先帝作为丈夫不爱他,太子作为儿子不近他,崔太后觉得自己十分失败。
可她想,无论是男人还是儿子,只要不忠便不要。
女人嘛,要权势一样可以很好。
崔太后打开门,她扶了下发髻抬脚走出来,偏头时凝住。
不知何时雨停了,天泛着白肚,殿前偌大的空地上,数千人沉静,只有虫鸣声在交替。
她目光缓慢扫过,御林军杜子校刀下压着万正,锦衣卫被自家人逼颈跪地,而中间是留宫一夜的百官,至于崔予执——
苏白玉满身浪荡,可他手里那把剑却格外雪亮,崔予执一身血痕,五花大绑嘴被堵着。
“请太后安。”
苏白玉装模作样,抬手一扫:“太后瞧瞧,看还有谁没到场?”
“你为什么在这?”崔太后问,詹州蝗灾旱灾不假,事情未消他怎敢回京。
苏白玉掏了掏耳朵:“哦,太后忙着大事,怎会注意微臣,微臣得召令回京,詹州自有褚大人忙碌。”
崔太后手捏紧:“褚灵运?哼,陛下病危你哪来的召令?!”
“喏,天子令牌,如朕亲临。”
一块明黄金牌露出,满场人齐齐跪下:“陛下金安万福。”
崔太后一口气堵在嗓子,她还要说什么,那边已经有人引着钟离雪前来。
在崔太后惊疑中,钟离雪进了乾元殿。
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钟离雪从殿内出来,将皇帝所中之毒公布,与先帝一模一样。
苏白玉扬声:“先前听闻太后谋害先帝,臣十分惊骇,可如今证据证人都在此,太后还有什么要说的?”
“钟离雪?她算什么证人。”崔太后仍在挣扎,可身后传出一道虚弱的声音:“朕,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