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叫李湛,可却从未有人叫过这个名字。
太子、殿下、皇儿,最后所有人叫他:陛下。
他无疑是幸运的,向来天家子弟众多,无数皇子为帝王斗破血流,尸身无存。
而他出生就是太子,父皇去后直接登基为帝。
可他也是不幸的,他始终认为自己,生不逢时。
若是早一些年,或者晚一些年,有些事就可避免。
自他记事起,身边就有一个小太监,叫周济。
周济样貌好性格也好,无论他如何吵闹,戏耍或者闯祸,周济都好像无底线的兜着。
他不懂。
大概四岁那年,他开始闹情绪,不愿意上张阁老的课。
父皇不同意,母后……她更不管,
只有周济说:“等殿下休沐,奴才带殿下去放风筝。”
后来,他们真的去放风筝了。
但是,风筝线断了,寻过去时已经没了,他很失落,周济说:“等改日得空,奴才给殿下做一个新的。”
到了晚上,母后派人过来把周济一顿痛打,打的连续半月下不来床,可这人都这样了,硬是一声不吭。
给周济送药时,他拿着药瓶看半天,最后干巴巴说了句:“多谢殿下。”
五岁那年,被逼骑马练箭,他不喜欢。
他喜欢同人斗蝈蝈,喜欢跟人出去游玩,喜欢很多东西,可每一样父皇都禁止。
那日校场骑马,虽是小马驹,可这马不知怎么了,竟然狂起来,带着他在校场疯狂的跑,他害怕的大声叫。
武师父乃苏大人,还有宫人和侍卫都慌了,在所有人都冲过来护他时,只有周济在指挥台上纹丝不动。
他被苏大人救下,第一件事就是去质问。
可周济如何说的:“奴才不会骑马,去了只会添堵。”
这件事传到父皇跟前,父皇笑笑不语,可转头周济就被人押着带走了。
到晚上,才听人说周济要被发往罪奴司。
他有些后悔,后悔不该当众质问他,甚至不该在他被带走时,冷眼旁观。
可他为什么没阻止人带走周济呢?
他说不出,因为他觉得周济不听话。
父皇召见他,教他如何驾驭周济。
父皇说:“周济是匹狼,你要松弛有度,予他生予他死,甚至可以予他权利,但千万不要有任何感情给予。”
“只有你一直在主动位上,才能保持不败。”
“一旦陷入被动,将再无扭转乾坤之力。”
他点点头:“儿臣记住了。”
是李德禄带他去的罪奴司,到的时候,周济正被人殴打,他蜷缩成一团不还手,或许是人太多还手也没用。
“住手。”
一群人看到他散开,他过去扶起周济,周济满脸伤痕,那双眼依旧明亮。
“殿下。”
那会儿的周济,如坠入深渊,他把他救了回来。
还记得周济那时的神情,惊慌,害怕和憎恨。
他对周济说:“你放心,以后有本太子护你。”
周济似很感激,笑出了声:“多谢……殿下。”
六岁那年,父皇病危,临终时他跪在床边,听父皇说朝中事,朝中大臣,甚至包括李德禄的安排,最后是周济。
“周济身中奇毒,此毒需……帝王龙血为引,方能解了,若是他不听话,玩弄权柄藐视君王……最多二十五岁那年,就到头了……”
“若他听话忠诚,亦不可大意,可在二十五岁……前,以血为引制作半颗解药,要勾着为你忠心,”
“阉党近天子跟前,得权便如君王头上一把刀,不知何时掉下来,掉下来便会没命。”
“你要时刻谨记,势小便伪弱,势大便铲草,切不可感情用事。”
他吓坏了,他第一次知道,父皇竟给周济下了毒,这个毒好像跟他还有关系,怎么办?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有些慌。
当他再见到周济时,周济面色沉重,二话不说拉着他就躲起来,甚至这个地方黑乎乎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牙打颤,想起刚才父皇的话,周济是要杀他夺权吗?
可没有,最后周济拥着他到百官面前。
他登基成了皇帝,周济成为了他的大太监,掌管着司礼监,东厂甚至锦衣卫。
朕为怀疑周济感到羞耻,他要去司礼监找周济,可——
屋内有一个死人,浑身似鱼一样,被片的一块一块,满屋血腥味冲天。
他吓住了,
周济发现他,两眼冷冷的看着他:“陛下,何事?”
朕转身就走,夜里就发起了热,噩梦连连,全都是周济的模样,可无一例外都是在杀他。
不行!绝对不能告诉周济木芙蓉的事。
若他知道了,朕……
此后几年,周济忙着建立朝堂势力,同他一处事事应允,处处包容,他觉的很好。
唯一不高兴的,就是要上课。
沈大人这个人,百官夸赞,同周济则是截然相反。
他博学广知极有耐心,可朕每次都不想听,因为想看话本,想玩蝈蝈。
还好周济在,他同沈大人不对付,朝堂上更是相争。
御书房这,只要沈大人在周济就不来,
当周济在时,沈大人就也不来,
朕好像找到逃课的办法了。
这个世界,黑白正邪由来对立。
而沈清臣,周济就是如此。
当朕想做什么事时,就会把这两个人放到一起,‘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在这很有效。
朕会示弱,也会顺势,更会平衡。
朝政朕虽不精通,可却明白一个点,朝堂一半是周济的,一半是沈清臣的,而中间就是‘冠冕堂皇’者,他们不屑与人为伍,是因为他们要争取自己的利益。
朕一直觉得,熟悉的敌人好过陌生人。
周济,是他最熟悉的人。
可当周济变的时候,他也是最早看出来的。
是什么开始的,大概是从李尧出现,栓子被害,到长街遇刺,此后……他,再也不是那个事事兼顾朕的周济了。
他还会哄朕,还会任朕胡闹,可朕就是清楚,周济他不喜欢朕,甚至厌恶朕。
朕在朝势弱,虽有中流支撑,可到底难以抵抗周沈两党。
可周济,沈清臣不同,他们旗鼓相当,可以彼此消耗,可以互相牵制,朕的演技越发精进。
他们二人在朝斗争,此消彼长,朕心大悦。
可就算如此,朕还是很难起来,应该寻第三方借势,以此来搅乱这局。
崔家,朕的母后野心勃勃,可她没有政治头脑,但她对局势很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