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点,阿远急匆匆的走出地铁站,再有500米就到家了。
他一米七几的个头,身形挺拔又透着几分文弱,身上的白衬衫扎进熨烫笔挺的西裤里,右手提一个黑色公文包,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总是温和又谦逊。
路过菜市场,他顺手又买了妻子爱吃的几样新鲜蔬菜。
上了十楼,阿远打开锁推门进去,屋内静谧无声,他一眼便瞧见妻子身着那条白底红花的裙子,静静伫立在阳台之上,她像是在凝望着远方,欣赏着夕阳西下的瑰丽景色。
“饿了吧?我这就去给你做饭。”阿远轻声说道,语气里满满的温柔。
放下手中的包,他径直走进厨房,洗净双手,系上围裙,很快便响起了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
妻子安安原本是中心医院的一名护士,工作一直兢兢业业,可就在前几天,一次工作中的失误,她被领导要求停职两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的心情跌入了谷底。
她的性格本来就敏感内向,这几天在家更是吃不下,睡不着,不爱说话并且发呆流泪。
这让丈夫十分的担心,所以除了上班,其余时间他都陪在安安身旁,用关切的话语开解并安慰她。
阿远将一条红烧鱼小心翼翼地盛进盘子里,热气腾腾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高声喊道:“安安,你快过来尝尝,你最爱吃的鱼!”
然而,当他抬起头,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阳台上,哪里还有妻子的身影,只有白色纱帘在微风中飘荡……
“咣叽”一声,鱼盘扣落在地上,阿远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他不顾一切地冲向阳台,身体前倾,颤抖着向下望去。
只见安安一动不动的躺在坚硬的地面上,四肢扭曲,鲜血从她的太阳穴处汩汩涌出,在地面蔓延开来,迅速汇聚成一滩。
她的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血污之中,身上那条白底红花的裙子,此刻也沾满了灰尘和血迹,裙摆肆意地铺散在周围,仿佛一朵凋零的花。
路人迅速围拢了过来,发出了一阵阵惊呼!
阿远大脑一片空白,双腿陡然一软,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直直瘫倒。
刺耳的警笛声从远处呼啸而来,警方迅速展开调查,封锁现场、询问证人、勘查痕迹,很快,调查结果公布,死者安安确系自杀身亡。
下葬那天,阴沉的天空飘着细雨,阿远站在墓前,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满心愧疚都是自责!
如果那天一回家,他就径直走向阳台,与妻子促膝长谈,倾听她内心的痛苦;如果那天他能敏锐地察觉到妻子的异样,不由分说将她拉进厨房,感受一下生活的烟火气息,如果……可是时光无法倒流,一切都没有如果。
阿远被内疚感紧紧缠绕,工作成了难以承受的重负。一上班,他就对着虚空发呆,文件堆得再高,也拉不回他的思绪,安安离去的场景如鬼魅般萦绕。同事关切的问候,他充耳不闻,毫无反应。
请假成了他逃避现实的方式,工作效率直线下降。终于,在一次老板面对面指责他时,一怒之下他辞去工作,回到那间和安安共同生活过的屋子,将自己锁在里面,独自舔舐内心深处的创伤 。
这一天,舅舅大山忧心忡忡地从外地赶来探望阿远。看到外甥如今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大山满心疼惜。
阿远自幼丧父,母亲又因病离世,是舅舅含辛茹苦将孩子拉扯长大,在他心里,阿远和亲儿子没有任何区别。
大山轻声开口:“小远啊,以前听安安说,她是在应城孤儿院长大的。要不舅舅陪你去她成长的地方看看,散散心,好不好?”
阿远无神的双眸中,陡然闪过一丝光亮,他忙不迭点头:“好,好啊!舅舅,我们这就走,安安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次日清晨,阳光洒在热闹的轮渡码头,阿远和舅舅站在一艘巍峨巨大的游轮前,它通体洁白,高耸的烟囱冒着淡淡的青烟,舅舅拿出相机,准备拍上几张照片留做纪念。
这时,一位穿着高档,气质不俗的中年女人从旁边经过,大山赶忙上前礼貌地询问:“不好意思,女士,能麻烦您帮我们拍张合照吗?”
女人微微一愣,犹豫着说:“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太懂照相,怕拍不好。”
大山给她耐心解释:“很简单的,这是镜头,您把我们俩框在画面里,然后按下这个按钮就行。”
女人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原来这么容易啊。”
“咔嚓、咔嚓、咔嚓”,清脆的快门声响起,女人帮忙拍摄了三张,舅舅连声道谢,女人微笑着回应,而后转身离去。
两人手持船票登上了甲板,游轮十分宽敞,能容纳上千人。随着一声低沉的汽笛声,游轮缓缓启动,船头劈开湛蓝的海面,激起层层洁白的浪花,向着远方驶去 。
可是没过半小时,新鲜劲过去之后的阿远,回到了房间,立刻就闷不吭声了。
“梆梆梆“敲门声响起,大山开门一看,原来是游轮上的服务人员,“您好,二位,有人订购了新鲜的水果,让我专程送给108号房的客人,请您签收。”
大山望着篮子里红艳艳的草莓,虽说来路不明,但本着不为难工作人员的善意,还是收了下来。
“小远,你知道这是谁送来的吗?”
阿远满心疑惑,从舅舅手中接过那只篮子,草莓是他爱吃的水果,知晓他这喜好的人不在少数,可究竟是谁送来的这份惊喜呢?
他的目光在篮子中来回搜寻,手上的动作渐渐急切起来,终于,在篮子最底部,他翻找出一张小小的卡片。
手指微微颤抖着,将卡片拿起,几行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阿远,这是合川出产的草莓,你最喜欢吃的!”
刹那间,他的呼吸猛地一滞,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舅舅,这是安安的字迹,我认得!”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