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云鹤身法云帆早已纯熟,练习太极剑法也已经非止一日,剑法中的点、刺、撩、削、云、抹、劈、挂......也都已领会了其中要领,只一日下来,就已将一套云鹤剑法使得行云流水,花团锦簇。
“你这剑看起来耍的好看,但也只是徒有其表,从今日起,你在练剑之前先劈剑千次,然后再修习剑法。”
“是,弟子遵命。”
持剑下劈,看似简单,同样一个动作,但是每次做来,却又不尽相同。或是轻灵迅捷,一触即收,或是大开大合,庄严凝重。角度、力道、或快、或慢,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下心跳,都会对劈出的那一剑生出莫大干预。
待将这一式掌握纯熟,再说那云鹤身法。步乃剑之根,身乃剑之本,臂为剑之用,腕为剑之魂,而那握剑的手指,却是那剑之神。以步驱剑,以身御剑,以臂使剑,以腕控剑,以指操剑。
这云鹤身法虽然只有一十八式,但此刻云帆信手拈来却是千变万化,再非拘泥于一招一式。同样的一招凌波蹈舞,却是既能左蹈右舞,又能前蹈后舞,甚至还可以上蹈下舞。那一招晴雪舒羽,作为羽翅的双臂,既可以轻舒微张,亦可以长翅开合,手中之剑是挑是刺,或点或抹,尽可随心所欲。
“师父,如此练剑,岂不是只要修习一套高明的身法,都可以成为那用剑的高手,难道在别派之中,也是如此练剑不成?”
姬重玄道:“他人照此修炼,那也只是提升剑技而已。以剑练技,那只不过是落了下乘。为师传授给你的可不是什么剑技,而是剑道。知剑性而明剑意,明剑意而育剑魂,又岂是一套身法所能涵盖的。就剑技而言,你目前已算是有所小成,然而再厉害的剑技,在剑道面前那也是不值一提。不过想要领悟剑道,却也是从熟悉剑性开始,你这修剑之路,眼下不过是刚刚起步。”
一席话入耳,云帆却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姬重玄在他肩头轻轻地拍了两下:“今天不练了,为师带你去湖边走走,说起来你在这里一呆就是半年,一点儿都不像一个孩子。不过这倒也有为师的不是之处。”
转过一片疏林,但见湛蓝的天空之下湖水如碧,那终日隆隆的飞瀑流泉,正如一道匹练一般,挂在湖对面的山壁之上。一条湍湍不息的河流一路蜿蜒而去,却是不知流向了哪里。风吹芦花摇曳,光潋微波滟滟,待再走近一些,便见到一群嬉戏的仙鹤,或是在低吟浅唱,或是在对空长鸣。
如此盛景,任谁至此也都会放空一切,云帆撒开师父的大手,向着那一群仙鹤便飞奔了过去。
“鹤儿,鹤儿我来了,你们别跑。”
“呼啦啦......”
然而迎接云帆的却是一阵密集的振翅之声,那一群仙鹤振翅疾走,直逃出了十余丈外,再冷眼回首凝望,眼神中竟似带着几分不屑之色。
云帆则张开了两只手臂,叫喊着跟在后面追撵,但是那些鹤儿,却始终是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小云帆无奈地停下脚步,回头求助地看向自己的师父,然而姬重玄却是并不上前,任由他在那里自行耍闹。
这些鹤鸣湖畔的仙鹤,头顶朱丹,黑颈白背,胸腹处却是覆着大片黄羽,比之寻常的仙鹤,竟是要大出了许多。
就在云帆在嗔怪鹤儿们不肯与他亲近之时,却发现在一片芦苇后面,有两只鹤儿却是未曾离开。其中的一只异常地高大威猛,正警惕地与他对望,而另外还有一只,却是趴伏在一片苇花之上,显得神情很是委顿。
“鹤儿...鹤儿乖,别怕,让我来摸一下好不好?”
小云帆笑嘻嘻地就靠拢上去,而那只高大的仙鹤,见他上前,便作势欲扑,那如短剑一般的利嘴,冷不防就向着云帆刺来,同时抬起了一条长腿,就登向了他的小腹。
“这竟然是一招抬足伸颈...!”
那鹤儿虽然身躯高大,动作却也迅如闪电。面对那高大仙鹤的凌厉攻势,云帆施展开了云鹤身法,动作却是不比那仙鹤慢上半分。
“好鹤儿,乖鹤儿,我可不是来找你打架的,再打下去我可是要拔剑了。”
一人一鹤拆了二十余招,云帆却是渐渐落了下风,他的年纪到底还小,竟然不是眼前这大个子的对手。哪知那鹤儿只是不依不饶,云帆的木剑又未带在身边,却也不想就此拔出背后的吞息。
“好了,我不跟你打了,我走还不成嘛。”
使了一招凌空旋翅,再接了一式倒踩涟漪,云帆终于从那仙鹤的攻击中脱离开来,而那仙鹤却也没有追赶,而是退回了那只趴伏的仙鹤身边。
“嘎......”
苇花后一声低沉地悲鸣传来,云帆这才发现,原来地上的那只鹤儿的一条长腿,竟然别在了一边。
“呀,原来你受伤了呀?”
见那鹤儿痛苦地想要站起,但努力挣扎了几次,却只是徒劳无功,骨折处传来的痛楚,使它不断地发出声声哀鸣。
“师父...师父......!”
姬重玄几个起落就来到了云帆身边,而那只高大的仙鹤见姬重玄到来,非但没有发起攻击,反而从焦躁不安中放松了下来,并且还退了到了一边。
“师父,为什么这些鹤儿对你好像没有一点儿戒心?对我却就像见到了敌人一样?”
姬重玄呵呵笑道:“我也是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就与它们相识,跟在它们后面练习身法,又和它们一起捕鱼捉虾,我一个人住在少华峰上,闲来便是与它们为伴,它们自然是不会把我当做外人。”
说着,姬重玄便蹲下了身子,先是检查了一番那鹤儿的伤处,然后却是从远处寻来了两根树枝。先是用手轻轻扶正了断骨,接着又输入了一些灵力。那鹤儿似乎感到了骨折处已经不是那么疼痛,竟是曲起了脖颈,用它的长喙在姬重玄身上轻轻地挨蹭起来。姬重玄取出来一粒疗伤的丹药,先是用手指捏碎了,再蘸了一些那鹤儿的涎水,化开后抹在那断腿之上。将那两根树枝折成四段,用衣带牢牢固定在了那断腿上面。
“好了,过上两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嘎...嘎......”
那只高大的仙鹤长鸣了一声,一震翅膀竟然扎进了一片芦花深处。姬重玄抱起地上的那只鹤儿便跟了上去,原来那里居然有一个巨大的巢穴。好在姬重玄乃是一名筑基修士,不然还真无法托举着这么一只大鸟纵掠如飞。
“师父,我以后还能再来看它们吗?”
“嗯,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可以带你过来。”
云帆闻言,歪歪头凝思了一会儿道:“可是师父,难道你就不怕我耽误了修行?”
“修道亦是问心,我来问你,你入门以来,一直都在刻苦修炼,到底是本心如此,还是使命使然?”
“我也说不好,我就是想能够早日修为大成,可以回去看望爹爹。师父你说,将我爹爹也带来圣境好不好?”
“傻孩子,你那爹爹是不是还有爹爹?你觉得你爹爹愿意来吗?”
姬重玄牵起云帆,低叹了一声。
“你心中有所牵挂,已不适合再修炼心法。我知道你对自己身上的隐患,也并非像表面那般漠不关心,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放在心上,再有月余,你师祖便会回山,他一定会有更好的对策。”
将云帆扛上了肩头,在夕阳下拉出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大道自然,你现在的修为还浅,等你修为到了高深之处,若是道心不稳,稍有不慎便可能走火入魔,你可知玉华峰上的那座宗门大殿,又是如何而来?”
“嗯,师姐和我说过的,师父你说,我将来是先凿玉华峰呢,还是先凿咱们的少华峰?要不我先给咱们的少华峰开凿一条石径出来好不好\/”
“哈哈哈...,没想到你竟然有此志向,那为师就等着你帮我也凿一尊石像好了,说不定也能够流传千载。”
虽然此乃戏言,却不想姬重玄竟是一语成谶。
不过是刚刚进入十月,这山中便已经下过了几场好雪。这一日云岚又登上了少华峰,还为云帆添置了两身冬衣。没想到的是,陈玄音竟然也亲自来到了少华峰上。
在检视了一番云帆的修为之后,陈玄音不禁露出了一些动容。他今日刚刚出关,就听云岚说起了云帆的修为,没想到这短短时日,云帆就已然凝气成云。
“云帆,修行中可遇到过什么异常没有?”
云帆摇了摇头道:“回大师伯,并无异常。”
“有没有感到哪里不适,或是无法静气凝神?”
云帆继续摇了摇头,陈玄音微笑着抚须起身,便拉着小云帆出了石屋。
“将你近来做学,尽数使来。”
一听大师伯要考校自己,云帆拿起木剑便舞了起来。陈玄音只是看了片刻,却是越看越惊。
“停!”
云帆不解地向陈玄音看来。
“你的运剑之道,已算是圆润自如,所缺乏的是尚未熟悉剑性。师伯来问你,你刚才有几招剑法,与门中所传大为迥异,那又是什么来历?”
不等云帆作答,一旁的姬重玄便已接过话头:“大师兄有所不知,我在外界混迹七载,遍访各大道门,所见所闻,妄论仙道者众,而有真才实学者却没见到几个。不过也并非全是浮夸之辈,究竟还是有那大毅力、大智慧、大气运之人,竟能在微薄的灵气之下突破至先天,甚至就连金丹修士,三百年来也曾出过一个。”
“哦,你说的那金丹修士又是何人?”
“那人叫做张三丰,据说活了两百多岁,应该是具备了金丹修为,他若是能进入圣境,应该是大道可期。”
“那张三丰可有道统传下?”
“自然是有,此人乃是武当一派的开派之祖,云帆刚才使的那两招太极剑法,同时还有一套太极拳法,皆是由这位三丰真人所创。”
“太极剑法......云帆你从头施展一遍,让我一观。”
“是,师伯。”
陈玄音边看边暗自点头,看了片刻,手上居然也跟着比划起来,待云帆收剑静立,陈玄音却又对姬重玄道:“师弟,我猜你或许是小看了这套剑法了。”
“不知师兄看出了一些什么?”
“我也须再琢磨琢磨,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这套剑法倒是很适合炼气弟子修炼。云岚,你就留在你师叔这里,等学会了再回去吧。”
云岚闻言,嘻嘻一笑,开心地道:“好的,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