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玄音说是让云岚留在少华峰,但她大部分时间都还是在自行修炼。不过每隔三日,云岚便会去松涛阁中授道一次,便顺道来少华峰上逗留个把时辰。
一套太极剑法也不过就只有三十六式,三五趟下来,就连那太极拳法也已被云岚学全。
“师姐,我们去鹤鸣湖边看望鹤儿好不好?”
这一天,虽然也是云岚在松涛阁中的授课之期,但却是月半望日,所有的修真阁每逢朔望两天,都有半天的休沐时间,所以云岚便得了这半日之闲。
自从云帆师徒救治了那只鹤儿之后,其余的鹤儿对他也已经不再那么抵触,甚至几只刚刚长出飞羽的新鹤,已经能够和他一起快乐地玩耍,不过却总有那么几只高大的仙鹤,回护在那些小鹤身边。
云帆眼见就连鹤儿也都有父母疼爱,禁不住又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在他心里师父师姐虽好,但终究不是血肉至亲。其实他又哪里知道,吕墨清也只不过是他的养父而已。
“师弟,你这是想家了吗?不如我们来作云鹤舞好不好?”
“师姐,什么是云鹤舞?”
“你一看便知。”
只见云岚提膝展臂,已然翩翩舞了起来,俨然便是那云鹤身法。只是这舞蹈的动作,却是像极了鹤儿,神态姿势竟是与鹤儿们一模一样。
“原来师姐舞起来竟然是这么好看。”
云岚时而凝眸舒羽,时而回身旋翅,她本就体态修长,这舞起来就更是极具优美。舞着,舞着,云岚忽然发出一声锐啸,那啸声婉转直上九霄,却又并不刺耳。一时间群鹤共鸣,相互作答,振翅之声不绝于耳。
这啸声姬重玄也曾经施展,乃是玉华门的一项音波绝技,就唤作“鹤鸣九皋”。
云岚或长或短又接连发出了三声呼啸,这鹤鸣湖畔一下子便热闹起来,当云帆也下场一起随之而舞,居然引来了数十只仙鹤,与姐弟二人一起展翅高歌。
姬重玄独立高崖,负手下眺,口占诗曰:
一任平湖弄清影,展颜舒袖卷长纱。
当生双翼凌空舞,雪羽荻飞漫芦花。
这一晚正是望月之夜,云帆终于在云岚的携领之下,见到了那向往已久的鹤嘴衔月。
冬至未至,虽然还不是少华峰最好的观月时节,但那鹤嘴双峰已然能将那明月衔入口中,只是要爬上那西面的峰顶才行。当一轮圆月移到了那双峰之间,也已是夜至中央,而云帆依偎在云岚的怀里,却是已然熟睡。
“师弟,醒醒。”
“嗯?师姐,月儿爬上山了吗?”
“你看!”
但见,平日里的那一面冷津津的银盘,此刻却是上凌高天,下欺云海,中间崖壁上的冰川光华漫射,直衬得那轮明月璀璨如珠。
“师姐,你说那月亮中是不是住着仙人呢?”
“师姐可不知道,要不你上去看看,再回来告诉我如何?”
“那你送我上去好不好?”
“哈哈哈,你个小鬼头,好...好...等你一会儿睡着了,师姐便送你上去。”
金陵城,秦淮河畔,细雨黄昏,云帆孤独地坐在门槛上,张望着街道尽头,整条街道冷冷清清,久久不见一人。柔柔的雨丝被风一吹,斜斜地洒向稚嫩的面颊,在感到一阵酥痒过后,却是越发的清凉。
“爹爹,爹爹怎么还不回来?”
云帆只觉,自己坐在这里已不知过去了多久,而心中期待的那一道身影,却是始终都不曾出现。
“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了,还是所有人都不要我了,为何到处都一个人也见不到?”
突然感觉心口好痛,就犹如是烈火焚心一般。云帆忽然睁开双眼,刚想坐起身子,又下意识地蜷缩起来,扭曲的筋脉拉扯着四肢,不断地向怀中紧缩,就像是困在母体中的胎儿,被紧紧束缚得动弹不得。
“师父,对,我还有师父!这是在昆虚圣境,是在师门,在少华峰上,刚才那只是一个梦。可是师父呢,师父又在哪里?”
云帆想要往旁边的榻上看上一眼,那是他师父的床榻,脖颈间的青筋突突地抖动了两下,却是无法转动分毫。
“怎么会这样?我这是怎么了,是要死了吗?真的好痛啊...!”
云帆想喊,可是尝试了多次,根本就喊不出来。甚至连一个音节都无法发出,他的神念,已然指使不了他的口鼻,就连想哼出一点声音,也是无法做到。
“冷静,对,一定要冷静!”
这时,也就只有大脑还算是清醒,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云帆已经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心中大是叫苦:“这难道就是师父口中的走火入魔?可是师父说过,只有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之后,才有可能走火入魔,可我现在还只不过才练气修为,最近修炼也没有出现任何异常,怎么会走火入魔呢?”
虽然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可他现在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心口和经脉中传来的疼痛,却是令云帆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之中。想到了刚才梦境中的一幕,想到了还要回去寻找爹爹,云帆便又振作了起来。
“有办法的,我一定能想到办法!前些时日,师父让我放松修行,可是我感觉丹田中的真气,却依然在不断壮大......”
云帆一下子就找到了症结所在。
“一定是师父所下的封印出了问题。”
想到这里,云帆强忍着疼痛仔细感受,果然有数道灼热的真气,在经脉中游走不定。云帆思索了一阵,心中便做出了计较。
“既然如此,那我便将这些捣乱的真气纳入气海,使其能够引导归流,或许便能渡此难关。”
当下云帆便平气静心,努力地开始调整呼吸。他发现离气海最近的有两道真气,一是在小腹,一则在胸口。
云帆刚刚运转起功法,小腹处的那道真气,竟轻易地就被他引入了气海。可当他去引导胸口的那道真气之时,却牵扯着心口的经脉一阵剧痛,差点儿就昏死过去。
如此一来,云帆却是再不敢妄动。除了胸口的那道真气以外,四肢之中又各有一道。另外还有两道,一在后腰,一在脑后下方。
在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云帆决定还是先导引身后的那两道真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又将后腰处的那一道真气归入了气海。脱去了腰间的束缚,再去引导脑后的那道真气,竟然轻松了很多,不过在经过后腰的那处经脉之时,腰间又是传来了一阵撕心般的痛楚,云帆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挺了下来。
云帆终于将身后的两道真气引入气海之内。先前被导入丹田的那两道真气,一直都还算相安无事,可当这第三道真气一纳入气海,竟与之前的两道合而为一,并在丹田中翻腾起来,似是非要将丹田撑爆了不可。而云帆体内自己修炼而成的那一团气云,竟是越聚越厚,渐渐地已然有了聚云成雨的趋势。
在东华州,乃是沿用的商周旧历,以仲冬月为正,即以每年的十一月为岁首。而大明历则更接近于夏历,是以十三月即正月为岁首。不知不觉年节将近,却只是:山中岁月清,不得闻鸡鸣,更屈指流年,举目无声,默数满天星。
这天,姬重玄待云帆睡下,正在榻上用功打坐,忽听外面有所动静,径自轻轻推开了房门,月色下,崖边竟然负手站着一人。
“师父!”
“不错,修为虽然没有提升多少,但心性却是有了长足的长进,这对你日后的修行,说不定更有益处。”
陆栖梧,玉华门曾经的第十四代门主,也是陈玄音和姬重玄的师尊。当年姬重玄的师祖曾梦到有凤来仪,不久便将他的师父收在了门下,并赐下道号,名为栖梧。栖梧真人好弈,常言七五子便可定输赢,是以又常以七五子戏称。
玉华门延续了两千多年,每一代几乎皆只有一两个传人,修行之人寿命绵长,尤其是前面千年,竟然只是传承了三代而已。所以到了云帆这里,也只不过是第十六代弟子。然而栖梧子的师父和师祖,却是于百年前突然失踪,栖梧子终于是发现了这传承上的弊病,为了不使香火断绝,这才鼓励陈玄音开始广收弟子。
师徒二人分别已久,便沐着月光,就着清风,在这静夜崖顶交谈起来。
“师父,这界外也未有两位师祖的消息,不知你这些年可探听到什么?”
栖梧子摇头轻叹:“没有,想来他们应是被困在了哪里?这几十年来,除了迷乱海我未曾深入之外,就连北极冰原我也去过了几次,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沉默了一会儿,栖梧子忽然挥袖一扫颓气,笑吟吟地看向姬重玄道:“你现在也是做师父的人了,还是先说说你的那个弟子吧。”
“云帆在修行上精进神速,但弟子总感觉有些不妥。这孩子来自外界,思亲之心甚重,我曾许诺他,待到他大周天圆满,便带他出去探望父亲,倒是让他修炼得越发勤奋......”
然而就在这时,栖梧子却忽然道了一声“不好”,而石屋中也传来了嘶哑的呼唤之声。
“师父...师父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