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秋去,寒来暑往,三年多的时间转瞬而过。阵阵鹤鸣声中,一个头戴抹额的半大少年,挽着裤管,撅着屁股,站在湖水里正筑建着一道泥坝。抖手在湖水里洗去手上的泥浆,看着脚下所圈禁起来的一小片湖水,那少年的脸上,竟是展露出灿烂的笑容。
“终于是大功告成,这下可是围住了不少呢。”
原来他用湖底的泥石、砂砾,将浅滩处几丈方圆的湖水全都给围了起来,不知不觉之间,一群手指长的小鱼便落入了他的彀中。
云帆低下身子,将裤管往上又挽了两道,紧了紧腰间的束带,以免掖在里面袍裾滑落水中。做好这些,只见他迈着大步,便在水中来回地趟行起来。水下泥沙翻涌,仅片刻功夫,清澈的湖水便被他搅地浑浊不堪。那些被他圈起来的小鱼,躲无处躲,逃无处逃,被浑浊的泥汤一呛,便一片一片地翻起了肚皮。云帆将那些半死不活的小鱼,一一踢上了岸边,不一会儿就引来一群雏鹤,“啾啾啾”地开始抢食。
夕阳下,云帆手上拎着短靴,拉着长长的影子,径直走向了不远处的几间木屋。两只高大的仙鹤紧随其后,却是走走停停,不时地还回头看上一眼。只见一只黄褐色的小雏鹤,一路上跌跌撞撞,歪歪扭扭地在后奋力急追,边追还边发出声声鸣叫。
说来也怪,自从云帆体内的先天真气破封之后,不仅仅是这湖边的仙鹤,就是连那林中的鸟雀,也都对他变得亲近起来。只要他招一招手,心中意念一动,那些鸟儿便会落在他的身边,就连云帆自己也不知为何竟会如此,那些鸟儿感觉就像是出于本能,天生就无法反抗他的意志。只是除了那些颇具灵性的仙鹤,能明白云帆的简单心意之外,而一般的鸟儿,却并不能与他心意相通。
当年云帆和师父曾救助过的那两只仙鹤,如今则是他这两年来最好的玩伴,这不禁又让云帆想起了家中的那只大将军。云帆特意让师兄在自己的木屋旁边,给那两只仙鹤也建了一间屋舍,而今那里面,却是住着它们一家三口。
湖边的这几间木屋,是三年前云帆的两位师兄所建,只因他现在空有大周天圆满的境界,和一身浑厚的真气,却是无法动用。云帆也已经三年都未曾修炼,但他体内的真气,却依然在缓慢地增长。
云帆因为不能动用真气,上下少华峰多有不便,于是就在这湖边搭建了几间木屋。云岚和云志前年便已经结为了道侣,更是在年前产下了一名女婴,如今已有六个月大。这三年来也都是云岚夫妇和他住在一起,照顾他的起居。姬重玄这几年忙于宗门事务和自身修行,多数时间都是坐镇在玉华峰上,而陈玄音则是进入了长时间的闭关之中。
平日里就算是云岚和云志,也时常要去打理一些宗务,再加上他们也需修炼,所以留在湖边木屋的时间,也并不是很多。如此一来,云帆也就只有整日与鹤为伴。
虽然云帆三年都无法修行,但只要不动用真气,却是不影响他正常行动。一套云鹤身法,如今已被他掌握的纯熟无比,而那套太极拳、剑,更是练至了宗师境界。
“吱呀”一声,木屋房门自动开启,却是云岚抱着一个襁褓从屋内走出,而在云岚的身后,则还跟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那少年颇为英武,比之云岚还要高出少许,只是他唇边那细细的绒须,却是透露了他的真实年纪。
云岚在门口站定,侧了侧身让出了身后的少年。
“云帆你来,这是我的小弟姬南峰,他不便住在宗门,今晚便和你住在一起。”
然后又转身对那少年道:“这就是我那师弟云帆,你们亲近亲近,等你姐夫回来,让他给我们烤羊吃。”
云帆来到玉华门后,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外人,正不知该如何上前攀谈,姬南峰却已经先一步走到了他的近前。
“早听姐姐说她有一个师弟,和我小时候很像,也一直都被她当做是亲弟弟一般。我在家里男子行二,若不嫌弃,你就叫我一声二哥好了,或者直呼南峰也无不可。”
姬南峰年纪虽然不大,但是跟在父兄身边打理家族事务,如今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云帆对这个姬南峰,倒是颇有好感,于是痛痛快快地便叫了一声:“二哥。”
这时两只仙鹤也大喇喇的凑了过来,他们与人相处的久了,见到南峰这个外人倒也不怕,甚至还侧过了脑袋认真打量起来。
云帆揽过了其中的一只鹤颈道:“这是小羽毛。”
又指着另一只更高大一些的仙鹤道:“它叫大羽毛。”
那大羽毛听到云帆唤它,立即便曲起脖颈,展开羽翅,对着天空就“嘎”地叫了一声。只是这一声鸣叫不打紧,却是吓哭了襁褓中的婴儿,云岚没好气地在大羽毛背上拍了一记。
“老娘好不容易哄睡着了,让你瞎叫唤......”
大羽毛吃痛,又是连连叫了几声,这才踱步堵在了一间木屋门口,梳理起了自己的羽毛。而那只跟后而来的小雏鹤,却是被大羽毛让进了屋里。
对云帆拥有两只神俊的仙鹤,南峰也很是羡慕,在羡慕之余,不由地就将主意打到了那只小雏鹤身上。
“云帆,你看把那只小鹤,给我带回去饲养可好?”
云帆不假思索便摇起了头道:“不行,那可是大羽毛和小羽毛的孩子呢。”
“唉!既然如此,那便作罢。”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马云志才从松涛阁中匆匆而回。云岚自有了身孕,松涛阁中之事,也就全交给了马云志,倒是耽误了他不少修行。好在阁中的座师皆是由天都院所指派,不然还真是忙不过来。而他们的大师兄徐云东,年前也已经成功筑基,目前还在闭关稳固境界。
南峰此次前来,带了两只刚刚宰杀的生羊,都是已经剥了皮腌制好的羊羔。几人在院子外燃起了篝火,便将两只小羊全架在了上面。云帆在金陵城时倒也吃过几次羊肉,不过都是切成了薄片,在炭火上的小铜炉里涮着吃的,又叫做打边炉。或者是放在砂锅里小火慢炖,熬上两个时辰,那汤最是鲜美。天冷之时喝上一碗,整个肚子里都暖烘烘的。一想到打边炉,喝羊汤,云帆不自觉便又想起了金陵城里的那座小院,和闻着肉味来拍打院门的那个小丫头。
南峰在这个时候前来,却是为了来接襁褓中的那个小女娃。云岚到底是宗门弟子,带着孩子多有不便,为了不耽误修行,于是便通知了家族,来将孩子接回去抚养几年。云岚的父母皆在,自然也不怕亏待了孩子。于是南峰就带着几名丫鬟、仆妇和一个奶娘前来接应。将一众随从都安顿在了山下的小沽城,南峰便自己一人上得山来。
“师姐,你们明天就要下山去吗?”
“是呀,最多两天便可回来。”
云岚低着头,将自己的脸埋在襁褓里磨蹭着道:“小红绳呀小红绳,你可知娘亲有多么舍不得你。”
没错,云岚生的这个女娃娃的乳名,便叫做小红绳,在她百岁抓阄的时候,就只是抓了一根小红绳,云岚见了大皱眉头,而小红绳自己却是乐不可支,对于其它的八宝物件,却是再也不肯看上一眼。于是云岚就这么将她唤作了小红绳。
云岚的这一番磨蹭,竟又将小红绳弄得哇哇大哭起来。
“快...快...快,你女儿哭着想要爹爹呢。”
云岚说着,竟是一把将小红绳抛了出去,没想到还不等落入云志的手里,飞在空中的小红绳,却又“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但云志刚刚入手,竟然又开始啼哭不止,云志无奈,只好将她再次高高抛起.......
几人两只羔羊下肚,云帆却是将云岚拉到了一边。
“师姐,我也想跟你一起下山看看,自从来到这里,我还从未下过山呢。”
云岚抬手抚上云帆的肩头道:“也是,师姐也觉得应当带你到山下转转......”
云帆正自高兴,马云志却忽然打断云岚道:“师妹不可,小师弟他现在可不宜离开宗门。”
云岚瞪眼看向马云志道:“我不管,师叔那里你去说。”
“我去说?要说你说,我可不去。”
“哟呵,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那我和小红绳可就不回来了。”
“唉!不是我不去,还记得师叔和你我是怎么交代的吗?”
“可是,可是云帆来这么久了,就一直待在山中,现在又不能修炼,这闷也闷死了。再说那小沽城,还算不上出了宗门范围,我们顶多两日便回。你只管去和师叔说去,说不定师叔就同意了呢?”
“这......好吧,我去试试。”
沽水是昆虚圣境的两大水系之一,又叫作沽河或者大沽河。出玉华山脉一直向南,行至中游再折而东去,自这一段开始河道开始变宽,水量也更加充沛,因此也被叫作为沽江。沽江有一条较大的支流,则被称之为小沽河。小沽河在辗转迂回之后,却又在下游又与沽江相汇入海。
而圣境中的另外一条大河,唤作昆江亦叫作依水,依水发于昆虚山脉,沿途蜿蜒曲折,跨越东华州内大半地域,流经倚天城而入南海。
也不知那马云志是如何对姬重玄说的,云帆竟是得到了姬重玄的首肯,次日便欢快地跟着云岚下山而去。
沽城是一座不大的小城,大多数人在称呼沽城的时候,往往都会在前面加一个小字。小沽城距离少华峰不过百二十里,若是展开身法,半日便可走上一个来回。
不过这一次他们却是乘马而行,云岚的马,是云志从松涛阁中牵来的。云帆和南峰合乘一骑,云岚胸前扎着襁褓,却是单独一骑。和云岚的枣红马相比,南峰带来的这匹大黑马,就显得威武雄壮了许多。那一身黑缎子般的皮毛,一看就是一匹神驹。南峰还给它起了一个很霸气的名字,叫作黑旋风。
这黑旋风的确马如其名,就是平时的脾气暴躁了一些,南峰一开始还怕它伤了云帆,没想到一向霸道的黑旋风,在云帆面前竟然异常地温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