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与父亲分开日久,心中自是无比挂念,何况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必须要向吕墨清问个明白,比如那块和《通天剑典》一般无二的玉牌。当初那玉牌正是遗失在金陵城里,也不知后来找到没有,所以南京他是必须要去的,而且前往湖广也要打从南京路过,也算是两不耽误。
云帆将想要早日与父亲团聚的心思,直言禀明了祖父,吕太公从在云帆赌坊里的一番行径,便知他年少早慧自有主见,也就没有多做挽留。
从之前的那个匣子里取出来两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云帆道:“那风儿就在家再多住两日,回头我打发个腿脚利索的庄户,陪你一起前往,穷家富路,这些银子你随身带上,若有剩余就交给你的父亲。”
云帆也没推辞,却谢绝了祖父派人与他同行的提议,他独自赶路快逾奔马,多一个人反而是个累赘。祖孙二人闲聊至傍晚,吃过晚饭后,云帆告知祖父要入城见个朋友,便自行出门而去。
华灯初上,揽月阁的门前就已经停满了车架,云帆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等风月场所,站在不远处迟疑了良久,还是抬脚向阁中走去。
没想到站在门口的那个门子,也不过是多看了他两眼,并没有任何质疑便将他放了进去。云帆说起来只有一十二岁,但他气质卓尔不群,说是十四五也勉强说得过去,而在大明十四岁便混迹青楼的纨绔子弟也不足为奇。
进门首先见到的是一架屏风,这是为了阻隔门外路人的窥视而设。云帆刚绕过屏风便有一阵香风袭来,一个三十左右岁的艳妆妇人一把揽住云帆的手臂,笑语盈盈地道:“哎呀,好标致的小公子啊,奴家还从未见过公子这般俊秀的人物哩。”
一把团扇遮掩住笑口,声音却似鸟啭莺啼,腰身扭动间,能明显地感触到她胸侧的软肉,云帆有些不好意思地抽回胳膊道:“这位婶婶,我是来找人的。”
那妇人假做不高兴,嘟着嘴儿佯怒道:“什么婶婶?记得叫我莲姐姐,来这儿的少爷公子哪位不是来找人的?和姐姐说说看,你要找哪位姑娘?”
此时云帆已随那妇人迈入正厅,大厅里七八张桌子都已经坐上了客人,莺莺燕燕陪坐在侧,二楼、三楼的包厢里也大都有嬉笑哄闹之声传来。
云帆并未用神识打探,不过那一声“莲姐姐”却始终是叫不出口,只好直接问道:“常青常大哥可还在此间?”
“呀,小公子竟是常大爷的朋友,那随姐姐来,我这就带你去见他,嘻嘻嘻......”
见那莲姐姐拉着一只小鸡雏上楼而去,不少客人都向着云帆打量过来,刚上到二楼,云帆就察觉到一双熟悉的眼神看向自己。蒋大少爷没想到真的在揽月阁里见到了云帆,刚想上前打个招呼,却被云帆那犀利的眼神给吓退了回去。
才走到通向三楼的楼道口,便听到三楼的一间包厢里传来了常青那恣意的笑语声。
云鬓香腮妆容巧,一点朱唇小。
云裳掩怯玉玲珑,试问痴心月下盼相逢。
柔风戏梦纱弄影,夜寂人半醒。
幽幽草间露珠儿,帘外啾啾心乱恨虫鸣。
“常郎,你这首虞美人真是挠到人家心里去了,每天夜里窗外那些个该死的虫叫儿,当真是吵得人家睡也睡不着,可是想着常郎却也想不着,你说,你要如何才能补偿人家。”
“是呀,是呀,常公子真乃是我大明朝的柳相公呢。”
“常郎,奴家也要,奴家也要嘛,你都给晴儿姐姐作了三首词了,就给倩儿也作一首好不好嘛?”
就听常青哈哈笑道:“好,不过得先给公子我渡一口酒儿,若是你们每人都渡一口,等下公子我必定才思泉涌。”
云帆停下脚步,暗道:“原来这一夜春风笑满楼的名头,竟是这么来的。”
包厢里的嬉笑声又越发的放浪情浓。
“听着啊,这就来了......”
眉含淡淡春,眸带盈盈笑。
袅袅娜娜好看处,婷婷花枝俏。
俏颜娇楚楚,彩蝶纷纷绕。
心心念念花堪好,怨匆匆年少。
“哎呀,常郎这首卜算子可比人家那三首还要好哩,人家不依,人家不依。”
就在这时,忽听门外有人敲门道:“常大爷,你的朋友来了,可方便进来么?”
常寄愚只道是和他相约之人来了,赶忙道:“快快有请。”
倩儿刚得了一首好词,款款起身前去开门,只见一个俊美少年站在门口,不言不笑地与她对视。这么可人的少年郎倩儿本想调笑两句,可触到云帆的眼神后,只觉得是那么的清澈空灵,犹如静夜寒星,再也兴不起丝毫亵渎的心思,便乖乖的侧过身子,将云帆让了出来。
“原来是云帆,你还真的找到这里来了。”
虽然不是久候之人,但是见到云帆常青却依然非常高兴,大步走了过来,就要拉着云帆入座。
屋内莺莺燕燕连同乐师、小婢,一共有七八个女子齐聚一堂,唯独常青一人万花丛里一叶青绿,云帆皱了皱眉道:“常大哥我是来还你银子的,顺便还有一事想和你单独说说。”
左右环顾一圈,常青便带着云帆来到一间居室门前,这也不知道是哪位姑娘的闺房,室内兰麝之气清雅好闻,云帆也就跟了进去。
云帆在来之前就在钱铺里兑了两锭五十两的银子,这时取出一锭双手递给常青道:“多谢常大哥解囊之义。”
常青接过,哈哈笑道:“正愁短了银子结账,有劳你特意送来,这倒让为兄有些过意不去了。”
其实常青哪里会短缺这几十两银子,这么说只是为全了云帆的一番心意而已,再说云帆之前也没用到五十两之多。
“我其实还有一事想请常大哥帮忙做个计较。”
常青收起手中的折扇道:“何事难抉?直说便是。”
云帆便把堂哥吕谨言与揽月阁里一位姑娘之间的纠葛说了出来,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不知那姑娘品性如何,心意如何,若是能够成全他们二人,那便为那姑娘赎身,也不至于让吕谨言空许诺人家一场。
常青手中的折扇在掌心里一敲:“这是好事啊,没想到你还有成人之心,这事交给我来办,你且在这里稍候。”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常青回转而来:“那姑娘姓柳叫作絮儿,妈妈那里是愿意放人的,只是这位絮儿姑娘,并不相信你那堂哥会托人过来为她赎身,而自己却没有前来,要不你还是亲自去和她说说吧。”
云帆只好跟着常青来到柳絮儿的门前,房门紧闭,门外还站着一个贵妇打扮的中年妇人,见到常青就像是蜜蜂见到花蜜一般,言语举止之间分外的殷勤。
云帆轻叩了几下房门,道明了来意,里面便传来一个清如黄鹂的女声:“信郎不曾和我说过他有一个弟弟,你莫要框我,妈妈,女儿除了信郎是哪儿也不会去的。”
说着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云帆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心头一转道:“你不必质疑,陷我信哥哥入彀的那个赌坊老板正在此间,而今已是我信哥哥的学生,不但退还了我家的银钱,还将那座赌坊做为了束修,不信我可将他唤来与你对质。”
那妈妈倒是个机灵的,不一会儿就将蒋大少爷给请了上来。问明原因,虽说有些丢人,可还是按着云帆的意思对屋内的絮儿姑娘解释了一番。
蒋大少爷是这里的常客,絮儿透过门缝儿自是识出了他,这一来疑心便已经去了大半。
又听常青道:“我说云帆,既然有心成全他们,做事可要尽善才行,就算絮儿姑娘应承下来,却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跟着你走。”
“常大哥说该当如何?”
常青道:“就这么去了你家,这絮儿姑娘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不如这样,我帮她寻一个大户人家认做义女,转过天来叫你家里也无需吹吹打打,好歹派一顶轿子来将人接走才行。”
云帆一想也是,便道:“有劳张大哥了。”
“王妈妈,不知今日阁里有合适的人选没有?”
“有是有,莱阳城里最为显赫的宋赵两家都有人在,怕只怕那两位老爷都不愿担这干系。”
常青道了一句:“无妨。”
问明了宋老爷的包房,便大踏步地走了去,也不知他是如何与人分说的,竟真的将那宋大老爷给请了过来。
这些都被絮儿姑娘趴在门缝儿里看的真切,见云帆和常青如此做作,便已经再无疑虑。
那宋老爷乃是此地最大的乡绅,而常青这几日在阁里厮混出手也很是阔绰,不但为人风趣幽默,且才华出众,是以阁中上下都极力巴结于他,这二人怎么看,也不会和老鸨子来一起合伙框她。
如此一来,事情便变得简单了,常青又请了几间包房里的客人作为见证,之前他房里的莺莺燕燕们也都一起凑了过来,帮忙敲开了絮儿的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