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功夫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絮儿认了宋老爷为义父,观礼的客人也都纷纷奉上了贺仪,姑娘出阁,姐妹们也都有所表示,三两、五两都是一份心意,粗粗算来一共竟有两百多两入账,而常青则是把云帆给他的五十两的银锭也拿了出来,这下絮儿更是信了云帆的来意。
遣散了众人,云帆取出一张千两的银票递给了老鸨,而那老鸨却只收了八百两,连同卖身契一起又退回了二百两,云帆却是没要她的,只将絮儿的身契拿了回来。
絮儿独自回到房中,打了一个小小的包袱背在背上,心里说不出是喜是忧,来到窗前推开窗子,此时明月皎皎,群星却是晦明不定。絮儿转身在墙角取下一个鸟笼,打开笼门,一只金丝雀儿从笼子里出来,跳上了窗台,侧目看了几眼嘴角上弯的絮儿,翅膀一震便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絮儿轻叹一声走出房门,看了看云帆再看向宋老爷道:“这就走吗?”
“收拾好了那就跟我走吧。”
“等一下。”
云帆叫住二人,再次推开房门,一只金丝雀正在窗台上不安地跳来跳去,云帆伸手一招,那雀儿就落在了云帆的手背上。
絮儿激动地唤了一声:“秋秋。”
那金丝雀看了一眼絮儿却又跳上了云帆的肩头,云帆神识扫过这只雀儿,却意外的发现,他现在竟然能感知到这只金丝雀的心绪,好像对他很是依恋却又有着无形的敬畏,而对絮儿则仅仅是熟悉而已,其中却又不乏戒备。
云帆经脉中的隐患去除之后,就有了召唤鸟雀的能力,却无法与其交流,而今他神识初成,这才发现已经可以和鸟雀简单沟通,心中也是一喜,这不禁让他想起了灵羽。
云帆试着向这只金丝雀传达了絮儿是可以亲近,是可以保护它的意识,果然那雀儿便听话地落在了絮儿的手掌间,絮儿高兴地去轻触它的羽毛,那雀儿也没有害怕。
众人虽是有些好奇,但也只道这雀儿是被絮儿养熟了的,并没有太过在意,就连絮儿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云帆辞别了常青和柳宋二人,径直回到了家里,吕太公没见他回来,竟然一直都不曾睡去。将柳絮儿迎进家门须得吕太公首肯才行,云帆先是一番言辞恳求,又说了絮儿的为人品行,在吕太公松了口之后,才敢说出他已将诸事办妥,只需明日派人前去宋家将人接回家里即可。
吕老太公一时之间竟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更是对云帆的为人处世刮目相看起来,而这一切却把正主儿吕谨言给蒙在了鼓里。
第二天一早吕谨言才得知这个喜讯,吕太公打发了他和一位堂叔前往宋家接人,又遣派了两个婆子和四名庄户,抬了一顶小轿相随,不知出于何意,宋家竟然还赔付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
云帆心道:“定是常大哥和那宋老爷作了什么交易,或是许诺了什么,才使得宋家如此的鼎力相助,回头一定要向常大哥问个明白。”
次日正是重阳佳节,云帆又在家里住了一天,初十日一早,云帆便辞别了家人往南京而去,分别时祖父和堂哥吕谨言都落下了眼泪,柳絮儿更是对云帆跪了下去,却被云帆以灵气挥手扶起,这时絮儿才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并非凡人,难怪莱阳城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要给他面子。
云帆背上背了一个东华州里的那种双肩背囊,这是这两日他让嫂子刘氏赶制的,先在城里采买了一些常用的随身物品,和一套换洗的衣衫,又去揽月阁里想要和常青作别,却得知常青却已早他一日离开。
从胶东到南京约有一千三百余里,云帆一路上避开大道穿林越岭,虽然难走了一些,却也省去了不少路途。云帆赶路心切,饥渴了便随便取用一些干粮山泉,累了便在山林间打坐恢复,第二日傍晚来到了一条大河边上。
只见河中帆影绰绰,一艘艘大船首尾相衔,船首高高地立着一面面“漕”字大旗,云帆顺着河道走了没多远,便见到一座城池夹河而建,城外村镇交错,阡陌井序,尚未至江南,但繁华之处却已初现端倪。
淮安府地处苏北,北望黄河东眺大海,自大明建国一百多年来盐商、漕运多会于此,一条大运河也不知养活了多少万人,光朝廷仅专司漕运的兵丁就有十万之众。
云帆对城内的繁华景象毫无向往,过了河后便找了一处无人之地打坐调息起来。
夜半时分,远处几只水鸟惊起一片水声,继而云帆也从打坐中醒转,便见一道人影从一艏大船上掠上岸边,一路向西而去,那身法竟然不在常青之下。
云帆好奇地跟了上去,只见那人掠到一处密林外,先是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发出几声夜莺的鸣叫声,随后林中也传来了同样几声鸣叫,那人闪身便没入了林中,云帆也随后而入,前方那人来到一道身影之前停下,云帆则在十余丈外掩藏了身形。
只听后来那人道:“快说,上面又有什么指示,我不能离开太久。”
那先到之人道:“你们帮主油盐不进,上面打算除掉他,然后扶你上位,你看如何?”
那人沉吟了片刻道:“司徒帮主不但为人谨慎,而且武功又高,如何能够轻易除去?再说了,就算我能上位,只怕也不能服众,若是事情败露反而会弄巧成拙。”
“那怎么办,漕帮对王爷之事助力甚大,乃是王爷必须要争取的势力,”
听到这里云帆便已经知道 ,这估计又是和宁王造反有关,造反不免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最后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云帆也没有耐心再听他们继续交谈下去,闪身便出现在他们二人面前,手中竹笛连点,便封住了二人的几处穴道,然后又返回到那艘大船停靠的岸边。
而那林中二人心中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从未想过世间竟还有此等高手,在二人毫无察觉之下,就制住了他们,好歹这二人在江湖上也勉强能进入高手之列。
不一会儿就听林外有人道:“帮主小心,逢林莫入。”
又听一个浑厚的声音道:“那你在这里守着,阿彤和大海跟我进去。”
不一会儿,几只火把就照亮了二人周遭数丈之地。
“什么人,咦,靳副帮主怎么在这里?你又是谁?”
“哼,若我眼睛未瞎,这不是宁王的座下走狗陈柯宇吗?”
见到这一幕,靳、陈二人明显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这位漕帮帮主已然心中有数,对着上空抱拳道:“不知是哪位朋友拔刀相助?我司徒洪刚先在这里谢过了,若是不弃还请现身一见。”
静等了片刻,只听远远地一曲笛音传来,此曲听起来竟不似中原曲调,司徒帮主正要追去,而那笛音却又变得更加遥远了,直至细不可闻然后渐渐地敛去。
司徒洪刚暗道:“好快的身法,如此高手居然未谋一面,实在是心有不甘啊。”
淮安距离南京已经不远,次日云帆沿着运河一路南去,路过扬州也未歇息,一直到了大运河的入江口,才在路人的指点下来到了瓜州古渡。
京口瓜洲一水间,只见江水滚滚东去,也不知带走了世间多少离恨,想当年携着稚童飞舟入海的那道身影,如今又身在何处?
晚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孤零零的笛音,响彻胭脂花粉洲头,那身如青锋般的身影,却寒彻了整个秋水长天。
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了渡船,然而那船家却说天色已晚,无法在天黑之前返回不肯开船,云帆好说歹说又使足了银两这才打动了那个艄公。五丈来长的小船在风浪里上下颠浮,斜斜地顺着江水往对岸而去,江风冽冽,船只却比平日里安稳了许多。
迈步走向西津古渡,夕阳还尚未落尽,一轮缺月却已挂上了天空。斜阳草树,寻常陌巷,人道寄奴曾住。镇江便是古之京口,隋唐之润州,自宋之后才有了如今的名字,此地既揽波澜壮阔的大江于左怀,又负钟流毓秀之奇山于背脊,千百年来不知引得多少文人墨客在此流连不返。
穿过熙攘的渡口长街,将鼎沸的人声和那万家灯火统统丢在了身后,脱离了人群,云帆如风一般地直奔金陵而去。
当云帆来到南京城下时已是亥初三刻,城门早在酉时就已关闭,要到第二日卯时才会开启。云帆沿着城墙向西过了聚宝门,在三山门和石城门之间找了一个空挡跃过了城墙,墙内不远就是三山大街,再向东五六里,便到了云帆之前和吕墨清所居住的那个小院。
云帆怀着激动的心情,一步不停地向家中奔去。然而当看到那落了锁头的大门时,一阵失落感便莫名地袭上心头。忽然,云帆一个倒纵翻上墙头,映入眼帘的一幕,却让他立时睚眦欲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