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一十六年四月癸卯日,兴王朱厚熜的车驾仪仗,历时二十日的长途跋涉,由湖广安陆抵达京城。
这日一早天还未亮,朝中文武皆穿戴整齐,相候于城郊。卯时初,便见到大队的车马粼粼而来,止于百官队伍百步之前。
有礼部官员上前宣读武宗遗诏以及太后懿旨,言:“奉祖训,兄终弟及,兴献王长子朱厚熜,年已长成,轮序当立,嗣皇帝位,奉祀祖庙。”
“君如姐,现在该如何是好?云帆世兄怎么还没来?”
这时就连一向稳重的娴儿郡主也已经心急如焚,她虽然出身皇家,却也没见过这等场面。
“别急,从白羽之前带回的消息来看,最多再有两个时辰也就到了,你想想办法再拖延一下。”
这一行接驾的队伍,起行完全不受郡主等人的掌控,之所以距离百官百步之外就勒令停驻了下来,皆因云帆至今都还没有赶到,娴儿郡主这个西贝货,自然是不能与百官照面。
之前礼部官员宣读遗诏时,一个低头听旨,一个照本宣科,不等两相对视,秀娴郡主便已迅速地返回了车驾,这才勉强地掩饰了过去,可事到临头这如何还能拖延?
就在这时,又过来了两个礼部官员,将系列礼仪典制,讲解了一番,静等朱厚熜按部就班承袭大宝,朱秀娴在车架中默默听完,却是心生恼怒,不过转念一想又计上心来。
秀娴郡主清了清嗓子,捏着喉咙道:“孤王乃是武宗之弟,又不是太子,当由大明门入,于奉天殿登基才是,如何能走东华门,于文华殿中继位?”
礼部官员闻听之下,额头便已渗出冷汗,这番安排本就是想欺兴王年幼,不会在这方面做什么计较,没想到一下子便被顶了回来。
虽然都是登基当皇帝,但是走东华门和大明门却是有天壤之别。若是走东华门,那朱厚熜就不再是兴献王之子,等于是过继给了其伯父孝宗名下,以太子名义继承皇位。
而走大明门进奉天殿,便只是继承皇位而已,朱厚熜的父亲依然还是他原来的父亲,不会为将来埋下什么非议。
礼部的那个官员说了一番道理,但是车架内的兴王却终是坚持己见,无奈只好回去与群臣商议。一时间,上前规劝者纷沓而至,但兴王的车架内却再无一言发出,态度之坚决不言而喻。
“呱呱......”
“咦,白色的乌鸦,不知是主何吉凶?”
忽然一名官员手指车架顶端,问向身边的其余同僚,周围之人皆纷纷抬头去看。就在大家分神之时,似有一阵清风拂过,秀娴郡主的身边,却是已经多出了两人。
“快,你二人赶紧换过了装束,我带郡主离开。”
朱秀娴还在震惊当中就已经被赵君如扒去了外袍,云帆将朱厚熜的衣衫胡乱地往郡主身上一套背起便走。
“师姐,晚些时候我再来寻你。”
外面的几位老臣忽然觉得一阵眩晕,就像是刚从大梦中醒来一般,还不等明白过来发生了何事,便见兴王已经立在了几人身前。
“还请诸位去回禀太后,就说若不能由大明门而入,那朱厚熜这就回安陆去了。”
说罢,便就立在车架之前面色如霜。在整理衣冠时,朱厚熜就从赵君如的嘴里知道了眼下的状况,很是佩服自己的王姐,若是他在此,必定也会做同样的决断。
见到了朱厚熜的真身,最高兴的还是袁崇皋和黄锦,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挽回了满门老少的性命,也不知这戏法到底如何变的。
朱秀娴趴在云帆背上,风从耳边刮过,大地也在身下飞速地后退,一种莫名的羞涩泛上双颊,两只手臂却是大胆地环过了云帆的脖颈。
娴儿郡主虽然不曾涂抹脂粉,但自有一股沁人地体香钻入云帆的鼻中,一副无骨娇躯紧贴在云帆的后背,云帆只觉心神荡漾,也不知自己如此不遗余力地帮助朱厚熜,到底是顾及和老兴王之间的那点情谊,还是因为当日的那一声令人沉醉的叹息。
“休息一下吧,已经离开他们有七八里了。”
娴儿郡主低头“嗯”了一声,根本就不敢去看云帆,而云帆却还在回味刚才的那种异样感觉,眼神偷偷地向娴儿郡主瞄去,一颗心也是悸动不已。
“这难道就是男女之间的情爱?”
云帆摇了摇头,摒弃掉心中杂念,自责道:“云帆,你身负师门大仇,仇人修为强悍,即便师祖也不是其对手,而门中唯一强者清灵祖师又自罚镇守封印,你怎可被儿女情长扰乱了心境。再说本就分属于两个不同世界,人家是大明的郡主,难道你还能带她去往圣境不成。”
二人都不说话,气氛也就尴尬起来,云帆正要找个话题来打破僵局,白羽却是摇摇晃晃地落了下来。它刚才一举将朱厚熜周围的数十人全都带入了幻境,消耗着实不少。
云帆取出食水,递给娴儿郡主道:“我要调息一会儿,你且吃点东西帮我护法,回头我们再去北京城里转转。”
“世兄此番奔波劳苦,秀娴不敢言谢,将来世兄但有所求,秀娴......无有不允。”
这声音甚是文弱,而且越说越低,也多亏云帆修为高深,不然那最后四字几乎就细不可闻。云帆多少也猜测出了其中的几分意思,但也只当是听不明白。
“无需说什么谢不谢的,等你弟弟当了皇帝,我就去向他讨个封去,比起那些苦读诗书的学问人来也不知要占了多大地便宜,到时候就连我爹爹在我面前,也要叫一声上官了呢。”
娴儿郡主虽然恼他不解风情,但听他说得有趣,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云帆见她笑面如花,不由的又是心神一荡,赶忙盘膝坐下,同时取出了阴阳镜。
本在云帆肩头萎靡不振的白羽,在见到阴阳镜的一刻忽然就精神了起来,但是却没有像往常那般一头扎进镜中。
白羽站立在镜子的边缘,两只脚爪轮流地抬起放下,神情凝重中又有着几分兴奋,似乎是面临着什么重大抉择。
“呱呱......呱呱......”
一连鸣叫了数声,似乎是在给自己鼓气,云帆轻轻抚摸着它的背羽,也不明白它何故如此,只好低声安慰道:“不怕,想做什么去做便是,我会一直守护你的。”
不想却是换来了一个大大地白眼,又是一声“呱”鸣,白羽已经毅然决然地冲入镜中,跟着云帆也消失在了原地。
“世兄?云帆世兄,云帆......”
秀娴郡主大吃一惊,好好地一个大活人就在眼前突然不见,但想到云帆的种种神奇,稍微稳定了一下心神,便仔细打量起了面前悬浮的这面镜子。
“呀,世兄你和白羽怎么进到里面去了?喂......听得见吗?云帆......云帆......”
“我等下便会出来。”
自然是听得见的,不过云帆此刻却是在为眼前的情景而感到震惊。白羽一进来便落在了扶桑木的顶端,整棵扶桑木的树枝忽然就摇曳了起来,而白羽便整个被一团太阳真火所包围。这团火焰,竟然比之前贺茂建角身吐出来的那一团还要大上一倍。
这里正好与阴面相反,一呼一吸就像是在吞吐火焰,空气炽烈无比。云帆自然知道太阳真火的厉害,难怪白羽之前会有那般的古怪举动,看来还真是在给打气,更没想到扶桑木里居然还储存了如此多的太阳真火。
太阳真火是何其地猛烈,不消片刻,就已经看不清了白羽的本体。但是“呱呱”之声犹自不绝地传出,云帆心道:“难怪刚才对我大施白眼,这个时候还说什么守护,若自己胡乱插手一个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岂不是帮了倒忙。”
白羽的气息越来越是微弱,但是其中的叫声,反而是不消反涨。眼看着白羽彻底地和火焰融合在了一起,但是就在火焰那黑色的焰心里,却突然绽放出道道金色光芒。
随之整团太阳真火便就此敛去,一只比白羽还要略大了一圈的三足金乌,以一种傲慢的眼神睥睨地看向云帆。
“呱呱......”
“怎么?是不是感觉长本事了?”
“呱呱......”
“你要挑战火羽也行,但不能在这里,有本事你俩到外面打去?”
“呱...呱......”
“你不出去?那火羽也不会进来,说说看,你这是怎么回事?”
“呱...!”
那三足金乌一转身便又飞回了扶桑木上,再也不看云帆,钻入扶桑树枝所筑的窝里打起盹来。
“白羽,不对,现在应该叫你金羽了才是,你居然敢不理我,真以为我收拾不了你了。”
娴儿郡主透过镜面,将这一切也都看在了眼里,她之前听云帆说白羽是三足金乌的后裔,也只以为不过是想当然尔,没想到如今真的变成了一只三足金乌。
惊奇之余,心里却是生出了些许不安的惆怅,只感觉和云帆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自己虽然贵为公主,但云帆在她眼中此刻无异于是谪仙临凡。
娴儿郡主赶忙晃了晃自己的脑袋,闭上眼睛静等好一会儿才又重新睁开双眼,死死地盯向镜面。
却是已经不见了云帆的身影,而白羽却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一只金色的乌鸦,但是它待在窝里视线受阻,看不见它腹下的那第三只爪子。
“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