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凝眉注视着已然穿戴整齐的紫发少女。
保守的紫色宫廷长裙，蕾丝手套，龙皮长筒靴，浸透着香氛的面纱半遮住精致的俏脸。
“嗯。”
细若蚊蚋的声音从唇间吐露而出，卡琳娜揉了揉太阳穴，脸上再度浮现出红晕。
想起昨夜的疯狂，她感觉自己一定是疯了。
父亲的冷漠，菲尼克斯校长的提点，对妹妹的担忧，长期的压抑，促使她做出了一件现在想来而有些后悔的举动。
但那种打破规矩的禁忌感又让她隐隐约约感受到了一种自由的愉悦。
“离第一堂课还有45分钟的时间，你是准备用完早餐再去上课，还是先回宿舍？”
满是藏书的房间内，半透明的幽灵大手将摞满了稿纸的长桌清理干净，安格从黑戒中取出厨师们半小时前烹饪好的食物。
那些厨师源于寂世教各个分部的贡献，厨艺精湛，一开始来到天理魔方后还很慌乱，但在一场简易的群体催眠后，很轻易的便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普通人很容易处理，唯一麻烦的也就是超凡者。
但圣名织理所带来的70点高魅力，原本就很容易让人对他产生好感，再加上那些超凡者隶属于寂世教分部，在各地分部负责人的要求下，向他这位教主效忠，不是难事。
哪怕还有人有着异议，他的亡灵们也会教导这些人，什么叫做力量才是真理。
桌上琳琅满目的食物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其中一缕很是熟悉，清爽中夹杂着些许香甜。
目光看向那道摆放在桌延前的月光莓薄饼。
卡琳娜愣了愣，心中禁不住泛起一丝涟漪。
焦脆的饼皮上浸染着月光莓的幽蓝荧光，糖丝宛如蛛网般交错。
这是她最爱吃的一道点心，原材料普普通通，但却是早已过世的母亲留给她幼年时的最美好回忆。
在那个她还没被父亲看重，在那个她被其他兄弟姐妹排挤的童年里，母亲总是会在她抹眼泪时，给她和艾莲娜做上一份薄饼。
没人知晓阿波卡利斯家族的大小姐，会喜欢这种廉价平民的食物，哪怕是父亲，也从来不关心她的喜好。
落座于少年的对面，卡琳娜看到被递来的餐具，嘴角浅笑。
对方知道她的喜好，并不奇怪，毕竟，昨晚四目相对的大部分时间中，她清楚的看到了那双紫瞳中升起的日轮。
在阿波卡利斯家族的记载中，全知之瞳毫无疑问是有着读心的能力。
她没有去躲避，也没有阻止少年的窥视。
既然奉献，那就贯彻到底。
眼角余光掠过小口吃着月光莓脆饼的卡琳娜，安格无声无息的在少女的身上安插一枚定界之锚，随后面无表情的快速吞咽早餐。
被菲尼克斯压制导致的阴郁，以及这两日阅读了几百个渣滓肮脏记忆所积攒的负面情绪，让他面临卡琳娜的挑衅时，内心的暴戾疯狂激增。
这些问题本该很好解决。
优秀的灵魂师善于调节自身，可昨晚卡琳娜没给他时间。
再加上那份“未来记忆”的影响，卡琳娜于他心中有着不低的好感度，以至于事态的走向不受控制的暴走。
咀嚼着浸满汤汁的肉排，安格盘算着利益得失。
被卡琳娜知晓了天理魔方？但自从被菲尼克斯知道后，他就不打算再藏了，何况，在圣芙蕾雅的7年里，除非他一直不使用这一天赋，否则早晚被人挖掘出来情报，毕竟，这里的强者太多，天才太多，不是法兰那种小地方。
招惹格鲁曼家族？从格鲁曼给他送上那封带有欺骗和羞辱性质的请柬时，他就不是很待见这一家族，达米安更是三番两次的挑衅他，真当他没有脾气？再说，通过全知之瞳窥视了卡琳娜的思维后，他知道了格鲁曼家族似乎更想斡旋和他的关系。
不奇怪。
菲尼克斯的关注，比他原本想象中的要意义更为深远。
前世星龙的元首出巡星球时，尚且能带动当地经济的大力发展，而当此世界的至尊对一个人投入了别样的关注后……
当然，真要说损失也不是没有。
在卡琳娜身上，他浪费了几个小时的宝贵时间，以至于昨晚的时间规划被打乱，最后，只来得及整理未来记忆和建造新城。
鉴于，负面情绪得到宣泄以及阿波卡利斯家族日后的投资，这种微末的损失，也不算很重要。
尤其是昨晚他已然到手了不少收获。
卡琳娜任由他窥视思维，而没有启用任何防御手段，其结果便是他知晓了对方的大部分过去。
包括阿波卡利斯的很多秘密，也包括卡琳娜所学的法术、冥想法。
女孩所学的法术比他更多，冥想法更是一种名为《四季花序诗》的高级冥想法，超越了《四元素刻录》。
可惜，不是很对他的路。
目光微不可察的扫向女孩盈盈一握的纤腰，安格蹙了蹙眉。
脑海中，一张愚蠢的脸莫名出现在眼前——梅里·霍梅斯。
不是那个蠢货的话，当年，他本想给杰伦哈尔一个稍显体面的退场结局。
‘应该不至于。’
刀叉微微一顿，安格眉头紧锁。
假使万一，他这种人和卡琳娜这种女疯子，也不该会诞下梅里那种蠢货。
“吃好了？”
对面的动静打断了安格的思绪，他抬眼看向放下刀叉的卡琳娜。
女孩用餐巾擦了擦微微肿胀的唇瓣，随后将剩下的半份月光莓薄饼包了起来，轻轻点头。
她不是骑士，饭量并不大。
“不好吃？”
安格垂下眼帘。
早知道就不浪费几分钟做这玩意儿了。
他养了那么多厨子，还用得着自己犯贱下厨吗？
“不，很好吃，
卡琳娜摇了摇头，心情很好：“所以我想带给妹妹也尝一尝。”
自从母亲去世后，她和妹妹再也没吃过这道食物。
不是吃不到，而是她们想要将记忆中的那份美好封存下来。
安格：“……”
有一说一，妹控着实可怕。
阅读了卡琳娜的思维后，他知道了对方昨晚疯癫的最大缘由就在于对艾莲娜病态的保护欲。
全心全意的为一个人付出，哪怕牺牲自己，也在所不惜。
这种思想境界，他大概永远都无法真正理解。
“安格先生，会不会觉得……”
手掌托腮，卡琳娜望向安格，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会不会觉得我很不自爱？”
呵。
这种问题，他拒绝回答。
“你呢？没对这里有什么好奇？”
一边以问代答，安格一边默默想着一个问题。
命运魔镜得早点弄到手了。
否则，一想到有个恶心人的偷窥狂，他就觉得胃疼。
好在天理魔方内部，命运魔镜看不穿，在菲尼克斯展示他的过去时，魔方的内部空间仅仅在他打开空间裂缝时暴露出来过些微，
‘将来得看看菲尼克斯那混蛋的记忆。’
瞥了一眼卡琳娜，安格下定决心。
他不喜欢自己被人看透，也不喜欢自己的人被人看透。
虽然菲尼克斯为人疑似蛮有原则，应该不至于窥视女性的隐私，但恕他心眼不大。
“说没有的话，安格先生肯定不信。”
女孩望向窗外，颠倒错落的城市中，死寂无人。
倒悬的钟楼，延绵不绝的长梯，不详的灰雾，编织成网的银白锁链，高耸诡异的无脸雕像，无数张喜怒哀惧的面孔攒聚成的骇人墙壁以及那一道道阴冷沉默的亡灵……
嗯，很差的审美。
不过……一个合格的阿波卡利斯永远不会直言枕边人的缺陷。
“我问的话，安格先生会说吗？”
撩了撩垂落的长发，卡琳娜狡黠一笑：“但您不说，我想在漫长的余生中，我也终究能知道。”
……
用完早餐后，安格看了会书，卡琳娜则在房间中挑了一本小说，翻阅起来。
直到7:58分，压着上课的节点，安格抓着女孩的手蓦然出现在教学区。
非他之外的物体，进出天理魔方时，需要他展开空间裂缝，但一旦和他有着身体上的物理接触，便不需要那么麻烦。
瞥了一眼身旁挽着他手臂的少女，安格不得不承认，他虽然讨厌和聪明人打交道，但聪明人在很多时候也的确很令人省心。
没有问东问西，也没有因为快要上课就催促他，在他看书时，也是安安静静。
“安格先生有挑选自己的双翼独角兽吗？”
优雅娴静的少女望向几十匹在草坪前悠闲吃草的魔物，突然笑了笑。
“没，太慢了。”
安格摇摇头，双翼独角兽除了用于赛马，也是皇帝院学生在圣芙蕾雅的交通工具之一。
统领种魔物的疾速值得称道，但比起瞬移还是太慢了。
“那我帮安格先生挑一匹？”
“随你。”
“名字呢？安格先生有没有要求？”卡琳娜自然而然的挽向安格的臂弯。
“随你。”
安格继续敷衍道。
他对双翼独角兽没太大兴趣，这种魔物的血脉潜力虽然是统领种，且能够在毕业后带走，但新生能获得的双翼独角兽，大多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幼兽，血脉潜力是统领种，可实力远远没有达到，还需要培养。
于他而言，这种魔物的最大价值，无非是给他的魔物园区增添一个新物种。
“我眼花了吗？这两人怎么出来的？”
就在这时，几名衣衫不整的星空院新生一副见鬼的模样。
“赶紧去上课吧，快要迟到了，我昨天问学长学姐了，埃德蒙教授的脾气虽然很好，但扣分一点都不手软。”
“狗屎，咱们的宿舍为什么是一个热气球？”
一名新生愤愤不平的低骂道。
他今天其实起得很早，毕竟他们的宿舍是个热气球，爬上爬下很不方便。
然而，今天早上，一个热气球忽然爆炸，当时，他正顺着系在地面的缆绳往下爬，结果席卷的爆风肆虐周边，害得他在天上晃悠了足足半个小时。
“热气球有什么不好，你不觉得很帅气吗？”
……
阶梯教室内，除盗火院外的数百名新生分散在教室的各个角落，极其宽敞的教室内足以容纳千人。
座位的排序并不工整，有的是独座，有的是双人、三人、四人的连排座。
过道与过道间装点着小型花圃、古董、雕像。
一幅幅古老的动态壁画被刻绘在教室的墙壁、穹顶上，记载着一幕幕史诗与传说。
如果盯着壁画超过30秒，耳畔甚至能听到壁画中描摹人影的交流，听到惨烈战场震耳欲聋的兵戈声，听到一条条巨龙的恐怖龙吼。
“安格，这里。”
两人刚踏入教室，安格便听到了罗兰的声音，后者坐在教室后排的角落，左右两旁分别是一个白发少年和相貌敦厚的胖子。
此刻，金发蓝眼的少年站起身，正朝他挥舞着手。
而这声音无疑也惊动了教室内的其他人。
一道道目光投射到安格的身上，伴随着窸窣的议论。
揍达米安的后遗症。
早在分院仪式结束后，有关那场10秒争锋的讨论就在新生群中炸了锅，而当有人稍稍在群中普及了一下格鲁曼家族的权势地位后，这种讨论便更是甚嚣尘上。
对于很多平民出身的新生而言，别说其所在王国的国王了，可能所在领地内的贵族便是原本人生该瞻仰的顶点，而格鲁曼一族还要超越所谓的国王，对他们来说，这相当于大人物的大人物的大人物。
何况，不论背景，仅仅是分院仪式中那一场简短的战斗，也足以看出那两人和他们不是一个次元。
安格看向卡琳娜。
女孩笑了笑，指了指教室前排一个形单影只的紫发少女。
“安格先生去和朋友坐吧，我要和艾莲娜在一起。”
点点头，两人分开，安格向着罗兰那里走去，卡琳娜则步履轻松地向着左前方的双人座走去。
“上课时间到了，现在，请所有同学保持安静。”
在安格落座没多久，一道温煦缓慢地声音响了起来，不怎么洪亮，却如春风一般飘入所有人的耳中。
阶梯教室的台上，满脸褶皱与斑点的老人坐在柔软的藤编扶手摇椅上，旁边的四方型茶几上，摆着茶盏和点心。
一年级新生，每周上五天的课，每一节大课持续3小时。
其中，新生们的课表并不完全相同，既有着大家基础不一的缘故，也有着不同院系往往有些特殊课程的原因。
但第一堂的《魔法史》却是所有新生在未来一年的必修课。
当然，名为魔法史，实则也可以说是人类史。
从巫师纪元至今，纵然在骑士这一超凡之路诞生、发展、辉煌的时代，魔法的地位从始至终未被取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