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糟糕是游弋为数不多的神志都能感受到腿间蔓延开的热意。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药。
游弋瘫软在厕所的地上,不受控制间歇性失焦的眼睛死死盯着扣上的门锁。
隔间门被叩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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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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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扯开了衣领,努力调整着粗重的喘息。
厕所实在不是一个好的庇护所,眼前的门板晃动了起来,应该是被人从外尝试推开。
游弋手撑着身体想要起来,最后却只能摇晃着在地上往后摔出一小步。
门外响起了另一道声音,好像很熟悉。
“你好,请问你看到……”
游弋只能依稀辨认出来这几个字。
那个酒侍好像也回答了什么,语气像在会场里那样恭敬不引人怀疑。
游弋咬牙倒转握住了香槟杯笛型的杯体,用尽全力在地板上把杯杆敲碎。
玻璃碎掉的声音在卫生间里清晰回响。
打断了隔间外面游弋逐渐听不清的对话,那个熟悉的声音激动起来,大声地质问着什么。
游弋颤抖地捡起地上的玻璃碎片,冷汗从额角滑落滴在碎片旁,游弋眼前已经是一片白雾,他用力再次咬住舌头,虚握住酒杯碎片的手同时收紧。
瞬时间剧烈的疼痛从口腔和手心同时传来,血液的味道在唇齿之间弥漫开,游弋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握住颤抖着蜿蜒淌下血的手腕。
这次目光终于又有持续的焦点,游弋死死盯着门板,眼神清冽,手掌抵住尖锐锋利的玻璃时不时继续用力。
他要确保他是清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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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扇门被打开了……-
门外好像突然来了很多人。
是谁?
游弋听着脚步声心中一紧,鲜血淋漓的掌心又痛又麻木,却还是没有挪开眼睛。他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只能提着最后一口气盯着那个已经有些上下松动的门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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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弋?游弋?”拍门声再次响起,这次门外那个人清楚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声音清晰而熟悉,“是我,随乘,我要把门……”
-随乘吗?-
体内的热意比之前每一刻都汹涌地袭来,霎时间裹住了游弋所有的神经,原本清晰起来的意识再次混沌,游弋按住起伏的胸口,藏碎片的那只手也再没有力气握紧,胃里灼烧着的药物好像要把身体撕裂,被他一直紧盯当作视觉焦点的门锁已经在他眼前重影旋转起来,游弋唯一能调动的只有死死咬住牙关保持着紧盯门外的姿势。
“游弋!”门口又在喊,语气急切。
游弋只觉得这个声音好远,比刚刚酒侍的声音远得多,却又能辨认出来,就好像是天外传音一样,而且声音真的好像随乘啊。他慢了很久又颠三倒四地想。
被他当作最后防线的门从外面轰然洞开,游弋手下意识一紧,掌心却没有痛感再穿来,他努力睁着眼睛,却看不清眼前人是谁,只觉得白茫茫一片,他分不清是真的用眼睛看见还是意识里的惨白一片。
白色的那片弯下腰,散开的瞳孔最后只留下一截银色的发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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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真的是……-
最后一个字的心声因为人已经晕过去了,随乘没能听见。
刚才门打开的那一瞬间,他终于看清隔间里的情况,脚几乎被钉死在原地。
男人脸色和唇色一样苍白,胸前衣扣被扯得凌乱不堪,垂放在腿上的手还源源不断地流出血,沿着黑色的裤子流到浅色的地板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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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眼神明明已经涣散却还执拗地看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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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乘少有的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动起来,他走进隔间探身蒙住了游弋的眼睛,又去试图掰游弋死死紧握的拳头,不用看也知道里面的碎片把掌心扎得怎样的血肉模糊。
“已经没事了,松开好不好?”随乘不敢用力,只能尽可能放松语气,希望能哄游弋把手松开。
本来也是试试看的做法,与其说随乘期待着游弋能张开手,不如说只是给自己的焦虑找个出口,好安慰自己也没有来得太晚。
差一点
只差一点
随乘知道,这种陌生的心烦意乱,叫后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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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大概是已经被疼晕过去的游弋,竟然真的慢慢张开了手掌。随乘只看了一眼就别开了视线,正巧医护人员赶来,他顺势让开了隔间狭窄的门口。
白色的衣袖不可避免地染上了血色,随乘垂眸看着袖口的红,嘱托医生:“送到楼上的休息室。”
“李瑞业。”
一旁的李秘立马道:“刚刚已经清理安静了沿路,不会有任何人看到。”
随乘颔首,那边医护人员已经合力把游弋扶上了轮椅,几人匆匆对随乘点点头,便由一人推着另两人并着随乘身后一半的保镖把轮椅团团护住,往电梯去了,随乘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人群间隙里只能看到游弋的搭在扶手上的手。
一直在隔间旁边探头探脑,眼巴巴看着游弋被推走的中年男人,看了看那群保安,又悄悄看向随乘,缩头缩脑的,一副欲言又止还窝囊的样子。
“那个……”
男人看着随乘紧绷的侧脸,弱弱出声。随乘眼眸扫了过来,眸光冰冷严肃得若有实质,把男人反复鼓劲产生的勇气瞬间击碎。
随乘眼神只在他身上定了半秒,很快便移开转去被保镖压在墙上的酒侍。
“您就是游先生的经纪人吧?”李秘挡住了男人追向随乘的目光,在冷肃惨烈的环境里笑得标准。他对男人伸出手,男人扯了扯刚在推搡中变得凌乱的休闲西装:“您好您好,我是他的经纪人唐见山。”
看见李秘的表情,唐见山努力调动了一下脸上肌肉,眼前挥之不去的却是游弋刚刚的样子,他的鲜血也还大剌剌地在旁边的地板上。
他实在笑不出来。李秘温声安抚道:“您放心,刚刚那几位医生都有丰富的临床经验。有他们在,游先生不会有事的。”
他这么一说,唐见山这才反应过来,有些结巴地道谢:“还没有谢谢你们……随总,刚刚多亏了你们,不然的话。”说着他飞快看了一眼随乘的背影。
尽管是这样的情况下,唐见山还是忍不住想感叹一句:“原来这就是随乘啊。”也不知道游弋是怎么结交上他的,刚刚随乘的反应可不像只是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学员。
面对他的感谢,李秘只是微笑并不做答。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敢替老板回应这种谢谢呢,还是一看心情就不太好的老板。
“唐……你过来。”心情不太好的老板开口了,连人家的名字都没记住,李秘看向唐见山做了个“请”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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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你刚刚说的话再给唐先生说一遍。”随乘不太讲究地踢了酒侍的膝盖一脚,踢得那人腿一软就要跪下去,却又被剪着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石壁上,像是被拎起来待宰的小体型家禽。
随乘厌恶地收回眼神,把位置让给唐见山。
“随总……随总……我真的是第一次,我我我……”
“都是王百龄让我干的!华影的王百龄!”
几分钟之前还自觉掌握着一个小明星生死大权并盛气凌人地冲他经纪人威胁:“我老板不是你能得罪”的男人额头一下一下磕在墙壁上,涕泗横流得完全没有刚刚的样子。
随乘闭上眼睛,想起刚才隔间门打开时游弋的样子。
那样的情况,凌乱又残忍的险境,平时漂亮得让人觉得温和的一张脸,却有像小兽一样的一双眼睛。
愤怒的,绝望的,明明神色都空洞了,却还不屈得灼灼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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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乘的心脏好像被轻轻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