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访核查一事,一日可完不成。
高幸生的人领着温柔奔波了好几日,也不过是核查了一部分。
高业郡这边水土丰饶,多种水稻,眼下正是深秋,已经收割完了,但还能看到一些其他庄稼。
高幸生带她看过的庄稼户个个都余粮颇丰,衣食无忧。
拦女皇车辇的百姓一家,就好像那只是一时失察。
高郡令甚至还笑呵呵地道:“会否,是当时办事的衙役一时失职?”
温柔全程没露出什么态度变化。
差不多是温柔二人抵达高业郡郡城的第二日下午,方照和燕七七就赶来了,还带来了一个面色苍白的崔扶舟和他的书童。
因为连着被绑、被饿、没休息好,崔扶舟下地就晕厥了过去。
然后一场大病,全程躺在床上。
温柔走访了半月,他就躺了半月,温柔就见了他两面,第一面他落地就晕,第二面他半死不活。
方照忍不住在背后跟温柔蛐蛐崔扶舟:真是什么作用没起到,光给人添麻烦了,百无一用是书生说别人不一定对,说他挺对的。
出门就带个书童,然后美名其曰这样目标小,便于私下调查。
温柔也觉得崔扶舟实属是个人才。
不过看看崔扶舟如今的年纪,和他后来投北延拜相的年纪倒也想得通了。
他现在还年轻,被捧惯了,刚入仕,在云端没挨过打,不食人间烟火呢。
他的那些所谓的才名,都是诗词歌赋方面的,平日接触的也只是君子六艺之类。
诗词歌赋能查案吗?诗词歌赋能处理同僚间的交际吗?
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高业郡之事,与崔扶舟的利益有关。
他有意拖延。
......
高幸生给温柔看的那一面,和温柔悄悄去看的那一面,截然不同。
借着休沐这日,温柔悄悄翻墙出去了一趟。
刚出院墙,就看见了在对街墙上坐着的柳闻弦。
“云霄姑娘,这是去哪儿啊?”
今日他没着一身鲜艳的红衣,倒是一身欺霜赛雪的白色,作书生一般斯文的打扮。
偏生容貌过艳,又笑得花枝招展地在墙头上摇扇子,愣是把一身白穿出了五颜六色的风流潋滟感。
温柔有一瞬无语,继而笑了笑,飞身落到墙头上,与他不过咫尺。
“柳公子,阴魂都没你这么不散的。”
柳闻弦含笑:“云霄姑娘这就是误会在下了,在下可没有尾随他人的喜好,不过是与姑娘心有灵犀罢了,今日呢,刚刚好,在下就想赏一赏这墙头的景,又刚刚好,这时候来了,和姑娘相遇,实乃缘分啊。”
温柔听着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她忽然倾身,凑近了几分。
柳闻弦没防备她忽然凑近,惊了一惊,动作没过脑子就一个后仰,身形不稳,从墙头上掉下去了。
温柔懵了:“......?!”
好在他反应不慢,武功也不差,一个旋身站稳了身体,然后就地一倒:“哎呀,云霄姑娘,在下摔伤了。”
因为角度遮掩,温柔并未看清他那极快的动作。
她立刻从墙头下去,就见他半倚在墙根处赖着不起来。
她伸手扶住他手臂,沉声询问:“摔哪儿了?”
瞥见她较真时眼里的关切,柳闻弦一僵。
温柔见他没声音:“说话,话那么多现在哑巴了?”
柳闻弦手指微蜷,眼睫遮敛住眼底的情绪,出口的话有些出人意料地艰涩:“没,没摔哪儿......”
温柔动作一顿,显然是看出来了,面色微沉:“柳、闻、弦!”
“!!!”
听见她泛凉的声音,柳闻弦心间莫名一颤,忙起身,“云霄姑娘,你莫恼,我跟你闹着玩呢,我下次不这样了!”
连他平常拿着腔调,惯一口一个的在下也不说了。
温柔瞥他一眼,没说话,转头走了。
柳闻弦立刻抬腿跟了上去。
“哎,云霄姑娘,我错了我错了,我保证没有下次了好不好?你别不理我啊?”
他在边上追着,一边赔着笑,一边变着花样哄人。
......
温柔半晌没搭理他。
她去了一些离郡城更远的地方,一路旁敲侧击,倒是发现了不少和高幸生提供的当地龙鳞图、户册不符之处。
一些比较肥沃的田地,大多数都不是当地百姓的。
她装作过路的江湖人,跟田间劳作的农户询问可否买碗烧熟的热水。
农户立刻欣然道:“哪说得上买不买的,咱们这高业就水多,不值钱,姑娘请稍等,老朽为姑娘盛一碗就是。”
“那就多谢老伯了。”
农户递来一张粗糙的长板凳给两人坐下。
很快就将一碗刚烧好的热水送来。
“碗烫,我来我来。”
柳闻弦立刻殷勤地接过去,先搁置着凉一凉。
温柔瞥他一眼,便开始顺其自然地开口和老人家唠了几句家常话。
说话间,她话音一转,询问起看着今年老天开眼,今岁收成应该不错吧?
老人家面色微顿,叹了一口气:“说什么收成好不好的,不瞒姑娘,老朽家中其实也就两亩地了,方才料理的田地,其实都是租赁的何老爷家的。”
“何老爷?老伯的地是都卖出去了吗?”
老人家点头。
温柔见老人家面有愁色,就开始顺着他的话说。
很快,就得知了一些东西。
他们这个村子大部分肥沃的田地,在这些年里,都陆陆续续因为各种原因卖给了一些大户人家,村里大几百口人,不少都成了佃农。
也就是没有了自家的田地,租赁田地主的地种粮食。
日子好不好过,不仅看天日,还要看人脸色。
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温柔就趁着老伯转眼的间隙,留下一些银两离开了。
柳闻弦就像个小尾巴一样,亦步亦趋地跟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