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在外奔波了好几个月。
这时候已经过了年关了,山中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马上就是花灯节,南苗寨子在山中,恐有山火,不兴放天灯,但会沿着溪流扎许多漂亮的灯笼,放水灯。
天色已暗。
温柔正在院中练刀。
这是她每日的习惯。
练武早就成为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就像凡人吃饭睡觉一样。
“阿柔!”
院门口传来少年的嗓音。
温柔一转头就瞥见薛染提着一盏灯走进来:“今日正值花灯节,阿柔,你想去看花灯吗?”
温柔收了刀:“好啊,走吧。”
少年眸色微颤,将灯递过去,还不由瞥了几眼她的面色。
“出去还有一段路,山路难行,这个我是带来......给阿柔照亮的。”
她目光下移。
少年提着灯,修长的手被火光映得皎如温玉。
“灯是你做的吧。”
“!!!”
薛染蓦地腾起两分忐忑与热意:“......我做得不太好。”
这几日山里都在筹备花灯节,外边儿都是花灯,他也想亲手做一盏灯,只属于她的。
但他对做灯笼一头雾水,临时学来的皮毛,总担心不好看,她不喜欢。
温柔拿过灯,温声道:“灯是用来做什么的?”
他不知她为何忽然这么问,但还是回答她了:“自然是照明。”
“是啊,灯的意义是照明,那送礼物的意义就是心意,所以,小九下次送我东西不用拐弯抹角,我喜欢的只是心意而已。”
她微微牵唇,眼里荡开温柔的情绪。
薛染心跳不由随着那话语与眼睛失常:“阿柔。”
“嗯?”
少年忽然倾身,一个轻柔的吻随着温热的呼吸落在她唇上。
大约此刻情绪格外灼热汹涌,他的吻都显得有些“粘人”,搂着她将人放在院里的石桌上。
像只撒娇的小狗。
抱着她不撒手。
温柔半笑着抬手,食指轻轻拂过他眼角,轻飘飘的。
“还去不去看灯了?”
她似乎很喜欢他的眼睛。
薛染心间愉悦,瞥着她眼里的水色,缓了缓呼吸,嗓音暗哑:“去。”
被她拉住手出门的时候,人还在走神。
人们裹着厚重的衣物,穿行在光亮里,摩肩擦踵。
薛染牵着温柔的手从人流中走过,心间有种从未有过的情绪。
他过去并不爱走进热闹的人群里。
因为他从未真正走进过那种热闹。
哪怕走在人流里,但除去哥哥和干娘,所有的人都与他无关。
年节时,他也会和干娘、哥哥一起过,他们都待他很好,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初他总觉得有种朦胧感。
他觉得那样不对,哥哥和干娘收养他,待他很好,他应该回报以同样的东西。
所以他不再深究二人眼神带来的那种错觉,用最真诚的态度去对待二人。
制药、炼蛊。
做所有他能做的事。
但此刻手里牵着心上人,他有种脚踏实地的、在人间的感觉。
没有那层朦胧的纱。
走在璀璨的灯花间,温柔不经意一转头,就瞥见了他微微泛红的眼睛。
她轻轻捏了捏他手指:“小九,我累了,我们先回家好不好?”
......
二人踏着月色回到院里。
他眼底的情绪已经收得很好了。
温柔勾勾他手指:“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面前的少年一僵:“我没有!”
“没有什么?”
薛染有些恼地看着她,又开不了这口。
她怎么哪壶不开就提着哪壶又摇又晃!
温柔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了。
“阿柔!”他明显是有点恼羞成怒炸毛了。
温柔立刻凑近他,送上一个亲亲。
少年一顿,耷拉下眼睫,遮敛住了眼底情绪。
温柔眨眨眼,又亲了一下。
他仍没抬眸。
她忽然叹了一口气:“这样都哄不好啊?那还是——”
下一瞬,她手腕就被人拉住了。
“......哄得好!”
温柔微笑。
四目相对。
小狗眼神顿时飘了。
有种小狗偷偷扒拉食物的时候,被抓包的感觉。
但她居然又亲了他一下。
“!!!”
“这是花灯的还礼。”
......
婚期如约而至。
温柔和薛染没有高堂,覃跃的娘一回忆起温柔阴恻恻的笑脸,也没胆子坐这个位置。
陪着笑表示她不合适。
所以直接省略了高堂。
婚房内红烛火光摇曳。
少年坐在温柔身侧。
她穿的是南苗的婚服,石榴红的衣料,繁复的银质头冠,细碎的流苏半掩这莹润的面颊。
银光摇曳间,能看见那细描的柳眉、水眸,染了薄薄脂粉的面颊,与一抹娇艳欲滴的绯色。
有些晃眼。
薛染努力挪开视线,想着她晚间还没吃东西:“阿柔,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拿来?”
温柔眉眼一弯:“汤饼吧。”
“好。”
少年立刻跑出屋,鲜红的婚服衣角都在空中带出一个弧形。
他很快便带着一碗汤饼回来,眼巴巴地看着她一口口吃汤饼。
“阿柔,吃好了吗?”
温柔手一顿,含笑挥了挥。
薛染立刻凑近了一些。
“怎么这么乖啊?”她抬手,轻轻拂上他面颊,而后缓缓滑落,扫过他喉结。
薛染喉结一滚,浑身肌肉霎时紧绷了起来,呼吸沉了沉:“那,有奖励吗?”
“那小九想要什么?你——唔......”
少年眼底地隐忍轰然破碎,炙热的吻黏了上来,将她未尽之语尽数吞没。
温柔抓着他衣襟,由着他像小动物一样又舔又咬的,有点闹人。
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随着她腰间上移,带着点新奇与求知欲。
好不容易脱离那窒息感,她嗓音轻软:“你是小狗吗?咬人?”
“阿柔,你凶我......”他明明是桃花眼,此刻看起来却更像小狗的眼睛。
小狗委屈,小狗生气,小狗超凶。
小狗还变坏了,喜欢惹她哭。
夜色里,有些细碎的、断断续续的喘息。
......
自从温柔一箭送走了梁帝,中原局势就变了。
腐败已久的梁国朝廷轰然倒下。
手握兵马的大人物们纷纷割据一方,虽都想争地盘,但也不敢不择手段地打。
毕竟温柔就像一把架在所有人头顶的刀,他们生怕哪天也挨上一箭。
当初梁国两任皇帝,都怕陆远秋弑君,喜欢通缉,这下好了,“愿望”成真了。
有这前车之鉴,他们老实得很。
温柔和薛染成婚后再来中原,不止通缉令没了,连长生蛊也几乎没什么人打主意了。
现在出门在外,一个女子说自己姓陆,许多人都要避着三分。
作恶的人都少了。
成亲后,薛染更粘着温柔了。
温柔去哪儿都跟着。
两三年后,身体不好的覃跃和他娘,相继因身体缘故“病故”。
......
历经多年变迁,天下已呈三足鼎立之势。
庆国,长盐城。
一队兵马、马车进了城,一路向着北街的一处小院去。
坐在马上的领头人,是个年迈的老者。
若此刻温柔在这,大约会发现,此人正是当年在江州,拦着兄弟阻拦朱识青爷孙离开的中年官兵。
“陛下,到了。”
身旁领头的侍卫微微扬了扬下巴示意,便有人要去敲院门。
为首的老者斜睨了一眼这人:“莫要擅作主张。”
“是,丞相大人。”
马车内的女子不疾不徐地下了马车,果然露出半分笑意。
众人不由惊诧。
她举步到了门前,弯腰一拜。
除去被称作丞相的老者,皆是一惊。
如今天下三分,他们这位女帝是唯一一个不是氏族出身的传奇人物。
其人少年成名,性情稳重,圆滑识礼,颇有城府,有前朝状元郎为师,后更收服了前朝大将万惊云。
如今握着天下最大的地盘,其长辈早已故去,帝师孙长青如今正在故地祭祖。
能让她弯腰拜礼的,是何许人也?
女子清越的嗓音隐含激动:“学生朱识青,暌违日久,拳念殷殊,特来拜会恩师。”
“昔年老师救亲之恩,授业之情,识青没齿难忘,如今幸有所成,也算不辱没老师之名,望老师可赏脸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