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渊突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赵毅。
这一次,眼神里不再是之前的怀疑和审视,而是充满了惊异,甚至还有一抹赞赏。
朕以前真是小瞧他了!
平日里看着一副闷葫芦样,除了读书就是闷头练武,从不掺和朝堂之事,朕还以为他就是个没担当、没心计的懦弱性子。
没想到啊没想到!在这等泼天大案面前,只有他从一开始就指出疑点,一口咬定是栽赃!
现在看来,他不是没心计,是心计深沉,看得比谁都透彻!
赵渊心里五味杂陈,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情绪。他挥了挥手,示意魏德英先退到一边,然后看着赵毅,语气缓和了不少。
“现在看来,昨夜之事确实是有人蓄意栽赃。赵毅,你怎么看?”
赵毅心里松了口气。
“父皇,儿臣还是之前的看法。此事恐怕与当初泄露岳家军机,导致岳家军几乎全军覆没的那个人脱不了干系。”
“父皇,儿臣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若真是内外勾结,那北蛮此刻理应有所动作,趁我大骊内部不稳,谋取边境利益。父皇不妨关注一下北境近期的军情动向。”
“倘若北蛮真的趁乱而动,大举来犯,那基本可以断定,此事背后有北蛮的影子,与泄露军机之人,或许就是同一股势力所为,目的在于动摇我大骊国本。”
“可若是北境风平浪静,北蛮毫无异动,那就说明此事,恐怕就是冲着咱们大骊内部来的。与北蛮无关,而是朝堂之争,是宫闱之斗!”
听完赵毅这番条理清晰的分析,赵渊眼中异色更浓。
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北境并无异动,边关守将每日都有八百里加急军报传来,一切如常,北蛮各部安分得很。”
“那你倒是跟朕说说,这内部争斗,宫闱之斗,又是指的什么?”
这问题十分尖锐,上书房内的空气似乎又一次凝滞了。
魏德英在一旁站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赵毅抬起头,目光坦然,没有丝毫躲闪,迎上赵渊那锐利的视线。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可能会彻底引爆某个炸药桶!
“父皇,儿臣请父皇想一想,这栽赃陷害之事,早不发生晚不发生,偏偏发生在父皇下旨,为儿臣与岳家之女岳灵赐婚之后不久。”
“其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有人不希望看到儿臣与岳家联姻,更不希望看到儿臣借助岳家在军中残存的人脉和影响力!”
“放眼整个大骊,能有如此动机,害怕儿臣势大,又有如此能量,能买通军器监内贼,策划这等惊天阴谋,甚至可能调动死士潜入宫中行刺,除了儿臣那几位觊觎着太子之位的好兄弟,儿臣实在想不出还能有谁了!”
话音落下,上书房里刚刚缓和了的气氛荡然无存。
赵渊刚刚还透着几分惊异和赞赏的脸,立马黑得跟锅底似的!他一瞪眼,龙威迸发,声音响起,震得魏德英又是一个哆嗦,差点没瘫软下去。
“放肆!”
真是给他三分颜色,他就敢开染坊!
刚觉得他沉稳了,懂事了,能看透局势了,结果呢?转头就把矛头指向自己的亲兄弟!还说得这么直白!这么难听!
皇家兄弟相争,那是摆在桌面下的龌龊,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什么时候轮到他拿到这上书房里,当着朕的面,如此赤裸裸地挑明?!
这是在逼宫吗?!
还是觉得朕查不出真凶,需要他来指点迷津?!
赵渊胸口起伏,指着赵毅的手指头都有些发颤,那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混账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兄弟手足?!没有真凭实据,仅凭猜测,就敢如此污蔑构陷你的兄长?!这就是你读圣贤书学来的东西?!啊?!”
“简直是小人之心!”
皇帝的怒火实实在在地压了下来,比刚才怀疑他是凶手时更加猛烈!
魏德英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自己能变成一根柱子。
他心里门儿清,陛下这是被戳到痛处了。皇子争储,手足相残,这是历代帝王最忌讳也最头疼的事情。
三皇子这话太扎心了!
然而,面对皇帝的雷霆之怒,赵毅却并未如想象中那般惶恐跪地,他垂下眼帘,避开赵渊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语气依旧平稳。
“父皇息怒!儿臣并非有意构陷兄长,更不敢有小人之心。”
“儿臣所言,句句皆是根据现有线索进行的合理推测。是父皇让儿臣说的。”
他轻轻一句话,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是啊,是你让我分析的,我分析完了,你又冲我发火?
“父皇,此事疑点重重绝非偶然,幕后之人既然敢在宫中行刺,又在军器监动手脚,其心之毒,其胆之大,骇人听闻。”
“儿臣相信,只要顺着军器监这条线往下查,严查出入记录,提审相关人等,再比对昨夜刺客的身形、武功路数,真相水落石出并非难事。”
“到时候,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自然一清二楚。也就能还儿臣,还岳家一个清白。”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不急不躁,既表明自己并非无端猜测,又点明彻查的方向和决心,顺带还提醒皇帝,这案子不查清楚,他赵毅和岳家头上的谋逆罪名可就洗不清了。
赵渊胸膛的起伏渐渐平缓了下来,他盯着赵毅,眼神复杂。
这小子真是长进了。
不,或者说,是他以前从未真正看清过这个儿子。
能屈能伸,沉得住气,看得透彻,还挺会拿捏人心。
刚才那番话看似是在辩解,实则是在将他的军啊!
查?还是不查?
查,就等于默认这事可能真是他那几个好儿子干的,皇家颜面何存?万一真查出来,又该如何处置?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不查?就这么让真凶逍遥法外?让岳家蒙冤?让赵毅也背着这个嫌疑?那昨晚的惊魂,那丢失的腰刀,那军器监的疏漏,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行!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朕的江山,朕的皇宫,岂容宵小之辈如此放肆?!
不管是谁,胆敢把手伸这么长,胆敢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朕要把他揪出来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