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薛顺作答,他又是一躬到地:“也替六哥给你赔罪。”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但他肯定有他的理由,绝不会是无缘无故想要害你的。”
“你要怨恨,只管怨我就是了,别怪他。”
薛十一说的掷地有声。
薛顺难以置信:“你的意思是,他有理由,所以我活该?”
“你要这么想,那也没什么错。”
薛十一歪歪脑袋不去看他。
好在他歪的到底是个脑袋不是个夜壶,所以没有直白的质疑道:你要不要想想自己做了些什么?惹到了六哥。
薛十一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六哥会存心害兄弟的,不止是六哥,每一个和他相处多年的兄弟,在他眼里都是好的。
只有这个后来的小十七是他不知根底的,亲疏远近一眼分明。
他会怀疑谁还用说嘛?
郑小娘在他旁边,都快把他胳膊上的肉拧下来了,这小子硬是一声不吭也不改口,纳闷的摸了摸……手感不对,肯定是绑了什么,像是……练功的皮口袋,就是那种一拳打进去像陷在泥里,摸起来软乎乎的像肉,全靠蛮力伤不了分毫的皮口袋。
郑小娘气的都快笑出来了:……多荒唐啊,有点儿心眼儿全使她这个亲娘身上了?这是儿子嘛?简直是祖宗啊?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郑小娘咬牙切齿道,“有你这么赔罪的嘛?谁是谁非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嘛?怎么到你这张嘴里又弄出了什么理由?真要有你六哥会不说嘛?他又不是哑巴。”
薛十一振振有辞道:“六哥总是顾念兄弟情义,常在父亲母亲面前替我们隐瞒过失,或许这次也是一样,不忍心看十七受罚,毕竟他都快死了,再打就只能埋了。”
“他就忍心看你受罚是嘛?他就忍心看你被埋是嘛?”郑小娘嗓门都拔高了,“你用你的猪脑子过一过,这话通嘛?”
“小娘,你能不能不要再当着别人的面骂我了,我也是要脸的。”薛十一的嗓门也高了,高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有多没头脑,高的郑小娘头晕也眼花啊:“我的天爷啊,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居然生下你这么一个蠢透了腔子的绝世大蠢货!
你拿豺狼当兄弟,你以为你是狈啊,你在他眼里就是个蠢猪,还是没有半点儿野性指哪儿拱哪儿的蠢家猪。
真是,真是气死我了!”
她颤着声音哀嚎一声,打人都没劲了,攥着拳打了两下,白眼一翻就软了下去。
薛十一正想为六哥辩解,话都到嘴边了一时咽不下去,抱着晕过去的娘,满脸焦急还是说了:“小娘,你能不能别老说六哥的不是啊?”
郑小娘听见了,霎时间就更晕了。
这儿子白养了,辛辛苦苦生养一场,好不容易拉扯到这么大,竟成了老六的。
她也是气疯了,硬撑着一口气,睁开眼扯着他的衣襟吼道:“你别叫我小娘,你的娘是老六!”
然后便彻底失了力气,脑袋也歪了。
薛十一茫然的晃晃她:“小娘?你说哪个老六?”
薛顺贴心的提醒道:“她在说你的好六哥。”
“啊?”薛十一更懵了,“六哥怎么会是我娘,他一个男人又不会生孩子,这是糊涂了不成?快请郎中。”
他朝后头喊了一声,抱起郑小娘就要往外冲。
申椒拦了一下:“蓼莪院里有现成的郎中,十一公子不必着急,先让郑小娘躺好吧,若是这样出去了,耽搁了不说,外头难免又要传出些风言风语,不知道还当是我家公子将人气晕了呢,十一公子但凡顾念一点兄弟之情,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来。”
薛十一尚在反应,薛顺已经伸手,将她扯了回来,责怪道:“他要走就走,你拦什么,不要命了,他打人很疼的,我的名声有什么要紧的。”
申椒就算被扯了回来,还是把话说完了。
薛十一又不是真来找事的,想了想还是没把郑小娘抱出去,而是将她放在了薛顺的床铺上,还解释一句:“我也不会胡乱打人。”
薛顺阴阳怪气:“对,你不会,我活该。”
薛十一固执己见:“这事儿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不过我的确动了手,你若有怨气只管打回来,生死有命,我绝不还手,不过要等郎中看过我小娘之后再说。”
母子情深啊!
薛顺看他更不顺眼了。
自己到外间寻了只凳子坐了,还叫申椒也坐。
已经完全不去关心里头发生什么了,不是看披风就是发愣,显然是想继续刚刚要做的事情。
申椒在他对面坐了,剥了几个松子推到他面前,他才回过神来,默默的捏起来吃。
没吃几个,又说:“别剥了,小心伤了手,我自己来。”
他旁若无人的将那盘子松子扯过去,仔仔细细的剥干净几颗,放在盘子里推到申椒面前:“你也吃。”
他头也不抬的说了,还在继续弄。
不像是真想给申椒剥松子,或是自己突然喜欢上了剥松子,更像是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又非得给自己找点事做才好受似的。
好在申椒来者不拒,也不辜负他的好意。
细嚼慢咽的吃着。
里屋的郑小娘无非就是急火攻心,这阵子又操劳过度才会晕的,扎两针也就醒了,带着蠢儿子又客气了几句。
薛顺没理。
她叹了一声,拉着还想说些什么的薛十一走了。
申椒用眼神示意琼枝去送。
她还怪不情愿的,送了人又想戳在屋里紧盯着她们,被申椒瞪走了。
屋里只有埋头苦剥的薛顺和慢吞吞咀嚼的申椒了。
她等了好一会儿才说:“公子该同她们客气几句的,郑小娘和十一公子不同,她是聪明人,和她交好没有坏处。”
“我不想。”薛顺的声音有些闷。
“那不理也罢,”申椒从善如流,“今日以后,她也不会再来了。”
“我知道。”
郑小娘是为了薛十一才来的,这‘一顿饭’做了许久,才喂到他嘴边,薛十一非但不吃,还把碗砸了,顺便洒上一泡尿恶心人,她能有什么办法?
郑小娘是聪明人,知道事情再没有转圜的余地,能做的也都做了,又怎么会再来。
别看她说的动听,真让她儿子受罪,她是不会高兴的。
就像申椒的脑子不常用偶尔会变笨一样,薛顺的脑子常用用偶尔也挺灵光的,他看的分明。
一滴泪掉在桌子上,炸开一点儿几乎不可见的水花。
申椒默默的握住了他的手,没让他再继续剥下去。
薛顺不敢回握,只是很没出息的吸了吸鼻子同她说:“申椒,我心里好难受,他们都有人疼,我……”
他喉咙酸涩的要溢出哭腔了,终于弯了弯手指,虚虚的握住了那只温暖的手。
头埋的更低了,桌上的水花也越来越多。
申椒更用力的抓住了他,许诺似的说:“奴婢会一直陪在您身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