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顺很好哄的,一句话就成了。
何况申椒说的那样真诚,又对他那么好,他有什么理由不信呢?
酸涩空落的心酥酥麻麻,好像叫什么给填满了,像是干涸已久的河床,再度涨起了水,贫瘠的土地也不会再贫瘠下去了,万物会因有水滋润而生长。
薛顺头一次吐露心声:“申椒,等我攒够了钱,就将你从回生谷赎出来好嘛?我再写一张释奴文书,为你脱了贱籍,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玩吧,不理这些了,把我那份家产都换成钱,四处走走看看,再也不回来了,好嘛?”
他仍不敢抬头,去看申椒的表情。
连虚握着的手指也不敢用力。
但是手心的汗和轻微的颤抖出卖了他。
他的心境并不安宁。
他在等一个回答。
申椒还挺诧异的,她没想到薛顺会这么认真,更没想到他听见了价钱后还会起这样的心思。
明明自己是个穷光蛋,还试图拯救别人于水火之中,这叫什么?
有的人说这是好人君子。
有的人说这叫一个蠢货。
申椒说:“那琼枝她们怎么办呢?一起嘛?”
“就咱们两个,”薛顺不假思索,想了想又说,“我会去求母亲给她们找一个好去处的,再给她们留一些钱,若是她们不想做奴婢了,我也可以放她们走。”
想的还怪妥帖的。
申椒柔声道:“我愿意和你一起,去哪里都好。”
“真的?”
“当然啦,比真金还真呢。”
才怪。
薛顺就是个大麻烦,不说别的,光说这个身体,就在哪里都会很麻烦,和他一起纯粹是自找麻烦。
申椒信口胡说着。
薛顺却信以为真了,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连脸上的泪都忘了擦,只是注视着那个真诚温柔的神情,破涕为笑道:“那咱们说好了。”
申椒点点头:“嗯,说好了。”
“不许反悔!”
“愿击掌为誓。”
啪的一声,略有些疼的掌心,让薛顺清醒的意识到,这不是一个美梦。
他笑的有些傻气:“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对吧?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能遇你这样好的人。”
申椒倒是想过,自己会遇上糟心的主子。
“公子谬赞了,奴婢也没有那么好。”她说的很谦和,跟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
申椒心里当然知道自己千好万好,谁遇上她都是自己的福气,但这么好的她,难道不该值得更好的嘛?
做什么要和薛顺这个大麻烦在一起,整日为他收拾烂摊子?照顾他这样娇弱的身体?
她跟自己又没有仇,也不是天生贱骨头就爱伺候人,若有机会,她当然要毫不犹豫的离开他了。
四处玩这种事,她自己去就行了。
或许再养几个武婢、侍卫,总之她的计划里没有薛顺这个大麻烦。
也不需要薛顺来救赎,那一纸文书早就攥在夫人手里了,不过这件事就没必要告诉他了。
“与我而言你是最好的。”
申椒对薛顺的话报以一笑,不以为然的想:那是因为你从没得到更好的,不然也不会把一个奴婢放在眼里。
世事人心不可细听细观细琢磨,不然尽是污浊,得过且过,得乐且乐,论迹不论心才能长久快乐。
申椒深谙其道。
帮他将手擦净了,拿起披风给他试。
还挺合身的。
“好暖和。”
薛顺的衣裳都应该厚实些,以往没人为他操持,他自己也不在意,就将就着了,可他又不是不知冷暖的傻子,什么舒服还是知道的,爱惜了紧了紧,还在镜子前头来回看了一圈,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脱下来,叠好了放在一边儿。
当天就派了人去告知宋先生,明日不必来,他卯时会过去读书。
第二日就穿上那件披风。
他身子还有些虚弱,不好太过操劳,申椒劝他缓一缓再出门,但薛顺出奇的固执,像个得了心爱的东西,就迫不及待想四处显摆显摆的孩子。
哪怕没人问起,他也要说:“我今天穿申椒给我做的那件披风,别拿错了。”
“先生小心,别碰翻了砚台,弟子这件披风是申椒新做的,弄污了太可惜。”
“今日感觉不错,申椒给我新做了一件披风,很厚实,虽然有些风,也没有凉到。”
就一天的工夫,院里的丫鬟,宋先生,魏钱包括天聋地哑都知道他有一件申椒做的新披风了。
他还特意写天聋看,让他将药碗放远些,别弄脏了申椒给他做的新披风。
天聋看了看离他八丈远的披风,又看了看再不喝就凉了的药碗,默默的将碗放到了院里的石桌上,打量一下满意点头:够远了!
地哑朝他竖起一个拇指:干得漂亮!
薛顺:……
真是魏钱养出来的,一点儿都不可爱!
他带着玄啸一家,到院里喝了药,又转了一圈儿,它们也不跑,往他身上一挂,像假的一样,偶尔溜到地上,飞快的转一圈,听见什么风吹草动,立马吱哇乱叫着往他身上爬,或是缩在他脚边瑟瑟发抖,直到被他提起来。
乖的像几个小孩子,就是太爱乱啃了。
趁人不备,将薛顺做好的功课给啃成了稀巴烂的模样。
倒是聪明,没把纸屑吞下肚子。
薛顺气的满屋乱转,扬言要给这些坏老鼠一点儿教训尝尝。
找了半天也没有合适的家伙事儿。
最后曲起手指弹了弹它们肥美的屁股。
看那模样,它们是有些不服气的,个个背对着薛顺不肯理他,他又拿着吃的去哄。
功课自然是申椒又誊抄了一遍,免得他太累。
薛顺也没有去睡,在一边端茶研墨递点心,忙的不亦乐乎。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的心情很不错。
魏钱今日还趁着他高兴,来问他能不能在后院那块空地上种些草药,他没答应。
此刻才说:“咱们好好养养后院的地,明年种些花吧,还能看好久呢。”
他记得申椒是想种花的。
“你来选,我来种怎么样?”
申椒随口应道:“好呀,若是养的好,也能拿去卖呢。”
薛顺种的那些菜,也换了些钱回来呢。
薛顺朝她笑笑:“那不如再多种些,到时候卖一半留一半,不至于光秃秃的。”
申椒自无不可。
他就兴冲冲的琢磨起来,过后又吩咐琼枝她们将前院的地砖也扒一扒,扒出些地方来。
好好一个院子弄的像被狗啃了似的。
薛琅大概还在盯着他们,人在祠堂也不老实,假惺惺的送了许多花草树木过来。
薛顺很不喜欢他这个人,可他和东西没仇,还是收了,里里外外的查看一遍,栽进了地里。
又省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