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伪造的、模仿汉代谶纬学家口吻的“古老谶言”已经制作完成。
它被小心地书写在泛黄的旧竹简上,墨色陈旧,字迹古奥,充满了神秘感和历史感。
现在,摆在我面前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将这份“天象示警”,以一种最自然、最不引人怀疑、又能确保其最终落入王允手中的方式,传递出去?
直接送上门去?
那无疑是最愚蠢的做法。
我一个低阶令史,突然拿出这么一份“惊世骇俗”的古谶言,任谁都会怀疑我的动机。
匿名投书?
风险同样不小。
司徒府门禁森严,普通的匿名信件未必能顺利送达王允本人手中。
而且,匿名本身就容易引人猜疑,效果可能大打折扣。
借他人之口?
我认识的人中,既能接触到王允,又相信谶纬之学,还愿意替我传递这种敏感信息的,几乎没有。
思来想去,最稳妥、也最可能成功的途径,似乎还是通过丁允先生。
丁先生是太学祭酒,德高望重,与王允私交甚笃,且对谶纬之学也有一定研究。
由他出面,将这份“谶言”转交给王允,无论是以“偶然发现的古籍残片”的名义,还是以“请教探讨”的名义,都显得更加自然和可信。
但如何让丁先生心甘情愿地替我做这件事,并且做得不露痕迹,还需要一番巧妙的设计。
我不能直接告诉他这是我伪造的,那等同于欺骗师长,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
我决定演一出戏。
我再次以请教学问(这次是关于古代天文历法)为名,求见丁允先生。
见面后,我先是诚恳地向他请教了几个关于星宿运行和历法推算的问题,展现出自己在这方面的“浓厚兴趣”和“初步研究”。
然后,在谈话进行到一定程度时,我故作“偶然”地,从怀中取出那卷伪造的“古谶言”竹简,脸上带着发现宝藏般的兴奋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说道:
“先生学究天人,晚生近日整理旧物时,偶然从先父遗留下的一堆残破书简中,翻找出此卷。
观其形制、墨色、字迹,颇有汉代古风。内容更是涉及天象星占,言语古奥,似乎预示着某种……某种大事。
晚生才疏学浅,百思不得其解,斗胆呈请先生一观,不知此卷是真是伪?其中奥妙,又该作何解?”
我将姿态放得很低,将自己定位为一个偶然发现古物、虚心求教的后辈。
同时,我也在话语中巧妙地暗示了此卷的“重要性”(预示大事)和“神秘性”(古奥难解),以引起丁先生的好奇心。
丁允先生果然被吸引了。
他接过竹简,展开细看。
以他的学识,自然能看出这竹简和墨迹确实有古旧之感(我做旧的手法还算成功),而上面的文字风格,也确实模仿得很像汉代谶纬文献。
他一边看,一边捋着胡须,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紧锁。
当他看到那些关于“荧惑守心”、“大火焚城”、“祸烈于黄巾”等字眼时,脸色明显变得凝重起来。
“此卷……来历确有些奇特。”
他沉吟道,“观其文字,似与已佚的《河图》、《洛书》或京氏《易传》等谶纬之书,有相通之处。其中所言天象,亦与近来传闻隐隐相合……只是,言语过于凶险,预兆也太过……骇人听闻。”
我适时地表现出“担忧”和“不安”的神情:“晚生正是因此而惶恐不安。此谶言若真,则国家危矣!洛阳危矣!不知……不知当如何是好?”
丁允先生没有立刻回答我。
他捧着竹简,反复看了几遍,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知道,他内心必定也在进行着激烈的挣扎和判断。
他可能怀疑这谶言的真实性,但也无法完全忽视其中蕴含的、与当前局势高度吻合的“警示”。
最终,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复杂地说道:“陆小友,此事……干系重大。此谶言是真是伪,老夫一时也难下定论。但其中所言,确实引人深思,不可不察。”
他顿了顿,做出了决定:“这样吧。老夫与子师(王允)相交莫逆,亦常探讨此类谶纬玄学。老夫便以此卷,前去与他商议一番,看看他的见解。你且在此等候消息,切记,此事万不可再向他人提及!”
成功了!我的心中一阵狂喜,但脸上依旧保持着恭敬和担忧的神情:“全凭先生做主!晚生在此静候佳音。”
丁允先生收起竹简,神色凝重地离开了。
我知道,他一定会将这份“古谶言”带到王允面前。
而以王允对谶纬之学的笃信,以及他对时局的忧虑,这份被精心“包装”过的“天象示警”,有极大的可能,会对他产生预期的冲击和影响!
我留在了丁府的偏厅等候。
虽然结果尚未可知,但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接下来的,就看天意,以及……王允自己的选择了。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微凉的茶水,试图平复依旧有些激动的心情。
这场围绕着“天象”的智斗,已经落下了最关键的一子。
而洛阳的命运,或许就将因此,而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