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在这混乱、压抑却又暗流涌动的长安城里,悄然流逝。
转眼间,数月的光阴,如同指间的流沙,无声无息地滑过。
我,陆昭,以及我身边这支小小的队伍,如同扎根在长安城最阴暗角落里的韧草,顽强地生存了下来。
我们依旧藏身于那片破败的里坊陋巷之中,依靠着石秀的精明和谨慎,以及玄镜台初步建立起来的、极其有限的底层信息网络,勉强维持着生计,也躲避着来自各方的窥视和威胁。
那些从烈火中抢救出来的典籍,大部分已经被我们分散藏匿到了几个更为隐蔽和安全的地点(主要是几处与我们建立了信任关系的、几乎与世隔绝的破败寺庙的地窖或暗室)。
留在据点的,只是一些相对不那么重要、或者我需要随时翻阅研究的部分。
蔡琰姑娘依旧是这些典籍最尽心的守护者,她的清丽身影和专注眼神,成为了这片污浊之地最亮丽、也最能安抚人心的风景。
我们之间的情感,也在这种相濡以沫、默默守护的日常中,愈发深沉内敛。
玄镜台,这面我寄予厚望的镜子,也在尘埃的掩盖下,艰难却又坚定地拓展着它的触角。
石秀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和协调能力,他不仅在长安城内发展了更多的外围线人(多是些市井小人物,看似不起眼,却能听到许多高层无法触及的声音),甚至开始尝试着,与留在颍川、洛阳旧地的成员,重新建立起一条极其脆弱却又至关重要的秘密联系渠道。
虽然我们获取的情报大多零散、滞后,且真假难辨,需要我花费大量精力去伪存真、分析推演,但至少,我们不再是完全的聋子和瞎子。
长安城的局势,依旧是一片混沌。
李傕、郭汜之间的内斗时有发生,今天你打我,明天我打你,将整个城市搅得鸡犬不宁。他们对待汉献帝的态度也时好时坏,高兴时稍加礼遇,不高兴时便随意欺凌,天子的尊严早已荡然无存。
朝政更是荒废不堪,官员们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明哲保身,要么……在某次清洗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而贾诩,依旧如同一个幽灵般,潜伏在暗处。
他似乎乐于见到李傕郭汜的内斗,偶尔会“恰到好处”地给出一些建议,维持着一种脆弱的平衡,确保这把双刃剑不至于彻底失控,伤到他自己。
玄镜台始终无法完全掌握他的行踪和真实意图,他就像一团迷雾,看得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我知道,他一定没有忘记我,只是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他有更大的图谋,暂时无暇顾及我这条“小鱼”。
我,则选择了最彻底的潜伏和隐忍。
我几乎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非必要联系,深居简出,将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对那些抢救出来的典籍的研究之中。
历史、地理、律法、算学、兵法、甚至是一些关于农业、水利、工程的技术图谱……我如同一个贪婪的海绵,疯狂地吸收着这些跨越千年的知识精华,不断地充实着自己的头脑,提升着自己的眼界和格局。
我知道,这不仅仅是为了满足我个人的求知欲,更是在为未来积蓄力量。
乱世之中,知识同样是武器,而且可能是最强大的武器。
当我再次走到台前时,我需要拥有足够的智慧和远见,去应对更加复杂的局面,去实现那个在我心中日益清晰的、关于“新秩序”的构想。
杀机,依旧潜伏在暗处。
无论是李傕郭汜的残暴统治,还是贾诩那未知的图谋,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长安城,这座充满了血腥、阴谋和绝望的城市,绝非我们的久留之地。
但我选择,静静地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等待一个可以让我安全离开长安、带着这些文明火种和初步建立的力量,去往更广阔天地的时机。
这个时机,或许是献帝东归?
——那场注定要发生的、充满艰险和变数的迁徙,或许正是我脱离樊笼、崭露头角的最佳契机?
或许是关东诸侯的再次兴起?
——比如那个正在兖州崛起的曹操?他“唯才是举”的名声,是否值得我去投效?
或许……还需要我自己去创造?
静待风雷变。我就像一颗被埋藏在深厚冻土之下的种子,默默地汲取着养分,积蓄着力量,等待着那声打破沉寂的春雷,等待着那个可以让我破土而出、迎向风雨、最终……长成参天大树的时刻。
长安的夜,依旧漫长而黑暗。但我的心中,已然点亮了一盏不灭的孤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