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州各地调研归来,我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那些触目惊心的景象——荒芜的田野、凋敝的村庄、空虚的府库、以及百姓脸上那麻木而绝望的神情——如同梦魇般,在我脑海中反复萦绕。
深夜,我独自一人坐在书房之中,面对着那份记录着徐州真实困境的、沉甸甸的调研报告,以及那些经过我反复推算得出的、冰冷而残酷的数据,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徐州的问题,千头万绪,错综复杂。
但究其根本,症结究竟在哪里?
我头脑里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使得我没有根深蒂固的世家观念,也没有被传统的经学思想完全束缚。这让我能够跳出那些表面的纷争(比如谁该当州牧、哪个派系更得势),去审视那些更深层次的、决定一个政权生死存亡的根本性问题。
在我看来,当前徐州面临的所有困境,无论是外部的军事威胁,还是内部的人心不稳,其根源都可以归结为两个最基本的问题:
第一,是粮食问题。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又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粮食,是维持一支军队战斗力的基础,是稳定社会秩序的基石,更是争取民心、吸引人口的最根本保障!
而现在的徐州,恰恰是极度缺粮!
军粮匮乏: 刘备带来的兵马(包括他自己的部曲、丹阳兵、以及可能收编的部分陶谦旧部),数量虽然不算太多,但每日的消耗也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府库空虚,根本无法长期供应。
长此以往,军心必然动摇,战斗力也无从谈起。这也是为何刘备虽然有仁义之名,却始终难以真正壮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民不聊生: 百姓手中同样没有余粮。
战乱摧毁了生产,豪强地主又趁机兼并土地(即使土地荒芜,他们也要先占着名分),使得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和逃难而来的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如何能安居乐业?
如何能对新的统治者产生归属感?
甚至,为了活下去,他们很可能再次被逼无奈,啸聚山林,成为新的动乱之源!
第二个根本问题,是土地问题。
或者说,是人与土地的关系问题。
所谓“民以食为天,食以地为本”。
对于这个以农业为绝对基础的时代来说,土地,就是一切的根基。拥有土地,就意味着拥有了生存的希望和发展的可能。
而现在的徐州,土地问题极其严重:
大量土地抛荒: 战乱导致人口锐减,大量良田无人耕种,变成了荒地。这本身就是对生产力的巨大浪费。
土地兼并严重: 与此同时,那些未被抛荒的、或者地理位置优越的土地,却大多集中在少数本土士族和地方豪强手中。他们利用手中的权力和财力,在乱世中大肆兼并土地,使得大量失去土地的农民,要么成为他们的佃户,依附于他们生存,要么只能选择流亡。
流民无地可依: 大量从外地逃难而来的流民,以及本地失去土地的农民,他们渴望获得土地,重新开始生产,但却无地可分,只能在饥饿和绝望中挣扎。这庞大的流民群体,既是巨大的社会负担,也是潜在的巨大不稳定因素。
兵无粮不固,民无地不稳!
这两个核心症结,如同两条相互缠绕的毒藤,死死地扼住了徐州的咽喉,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缺粮导致军队羸弱,无法有效抵御外敌,也无法赈济灾民,民心不附;
缺地导致流民无法安置,生产无法恢复,人口难以增长,进一步加剧了缺粮的困境;
府库空虚导致无法进行有效的治理和投入,吏治败坏,豪强坐大,又反过来阻碍了生产的恢复和土地的合理分配
……不打破这个恶性循环,徐州就永无宁日!
刘备的“仁义”之名,最终也只能是镜花水月!
那么,破局之钥,又在何方?
我看着地图上那些大片大片的、标注着“荒芜”或“无主”的土地,又想起了那些在田埂上挣扎求生的、面黄肌瘦的百姓
……一个清晰而坚定的念头,在我心中变得越来越强烈:
必须把人和土地,重新结合起来!
必须让那些无主(或被非法侵占)的荒地,重新变成能够生产粮食的良田!
必须让那些嗷嗷待哺的流民,获得赖以生存的土地和希望!
而能够同时解决这两个问题的最佳途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途径,就是
——屯田!
军屯, 可以直接解决军队的吃饭问题,减轻财政负担,甚至能做到“且耕且守”,增强边防力量。
民屯, 则可以吸纳安置大量的流民,将他们转化为宝贵的劳动力,迅速恢复农业生产,增加粮食产出,稳定社会秩序,更能以此为基础,重新丈量土地,清查户口,为后续更深入的改革奠定基础!
屯田,不仅仅是一项经济政策,更是一项政治策略!
一项社会策略!
一项军事策略!
它是打破徐州当前困境恶性循环的那把最关键的钥匙!
也是刘备集团能否真正在徐州站稳脚跟、积蓄力量、图谋未来的立身之本!
虽然我知道,推行屯田必然会触动地方豪强的利益,招致巨大的阻力。但这已经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正确的选择!
必须做!
而且必须尽快做!大规模地做!
我的思路豁然开朗。
所有的困惑和迷茫,在找到这个核心症结和破局之钥后,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决心!
我立刻铺开竹简,蘸饱浓墨,开始将我酝酿已久的、关于如何在徐州推行军屯和民屯的具体方案,一字一句地,清晰而有力地书写下来。
这不仅仅是一份策论,这是我对徐州未来的诊断书,也是我为这片土地开出的……一剂或许苦涩、但却能起死回生的药方!
而这剂药方,能否最终被刘备采纳,并成功推行下去,将直接决定徐州的命运,也决定着我陆昭,在这乱世棋局中的未来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