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仆族……”
黑熊精身体一顿,突兀的沉默了下来。
李牧微微抬首,平静的点了点头。
“能让镇元子前辈和整个五庄观花费如此漫长时间布局的,也就只有整个神仆族,能配得上这么大的排场了。”
“神仆族是人族的天敌,尽管被驱逐到星空之外,依旧是贼心不死,妄图积蓄力量卷土重来。”
“而且人族和神仆族之间,有着无数的血海深仇,我不相信亚特兰蒂斯这么大的动静,会没有引起任何人族贤者的注意。”
李牧说道:“就连长安城的那些星官,也不至于察觉不到星空异动,对神仆族潜入十方海国一无所知。”
“但到现在为止,书院和唐国都只来了一些年轻人,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这就很奇怪了。”
“除非整个十方海国都是唐国和某些人族大能设的一个局,引君入瓮,然后瓮中捉鳖。”
“镇元子前辈是其中的一环,五庄观是其中一环,十方海国也是其中一环。”
李牧的声音回荡在山洞里,平静淡然,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或许这其中……还有唐国陛下的一份。”
“不过这样的话,这场针对神仆族的局,大概率就只有一个结果了……赶尽杀绝,斩草除根。”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在李牧说完这句话之后,整座山体突然开始剧烈震荡了起来。
山崖震动,碎石崩裂。
黑熊精微微一愣,随后沉默片刻,咧着嘴憨笑了一声。
“看来,真的到时间了啊。”
李牧问道:“到什么时间?”
“你所说的,棋局终局……收网的时间。”
……
黑熊精和李牧离开了山崖洞穴。
同一时间,菩提世界的天空突然变得血朦朦了起来。
一株无比庞大的参天古树,矗立在天幕之外,散发着血红色的诡芒。
巨树遮天蔽日,仿佛把整个菩提世界都笼罩在内,能被每一个菩提世界的人看见。
李牧仰首看去,眉头微挑,认出了那棵巨树的身份。
“菩提树?”
黑熊精点了点头,一下子咧开了大嘴,像是身体挣脱了无数年的枷锁,爽朗的大笑道。
“都要结束了啊!都要结束了!”
在李牧的注视下,菩提世界的天空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庞大到极致的菩提树,出现在了云雾和天幕之后,彻底的显露在了世人的面前。
李牧从未见过如此庞大的树。
他极目远眺,也只能看到粗壮到如同壁垒一样的赤红树干,根本看不到尽头。
几乎是同一时刻。
天变了。
深海岛屿,一株流光璀璨的桂花树突然迎风而涨,体型迅速膨胀开来。
在极短的时间内撑破了海底,遮天蔽日,涨破了天幕,变成了一个庞大无垠的参天巨物。
黑暗废墟,一株垂老濒死的蟠桃树缓缓的抬起了头。
它在不见天日的海沟里沉寂了万载岁月,此时此刻却突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翠绿生机和滔天活力。
流光把深海映射成了翠绿的海洋,蟠桃树如同一个苏醒的巨人一样,树冠缓缓的探出了深海鸿沟。
扶桑树、梧桐树、建木……
一株株只存在于历史传说中的神树,在这个时刻突然降临在了亚特兰蒂斯的辽阔海域中。
它们等待了太久太久,直到今日才重新焕发出昔日的神霞光彩。
大风四起,海浪翻涌。
在亚特兰蒂斯某处一个不可知、不可测的神秘海域。
无比靠近辽阔陆地的海岸边上。
空间壁垒悄无声息的破碎。
近万个空间裂缝,密密麻麻的碎裂凝固,构成了一条又一条稳固幽深的空间通道。
空间通道连接两头。
一头是亚特兰蒂斯的神秘海域,另一头则是……无尽的深邃星空。
一道人影从通道的另一头走了出来。
它是一个白面红齿的扛旗幼童,三眼两口,面容看上去就极为诡异。
这个诡异的幼童是神仆族最擅长收敛气息的鬼探子。
一出现在这个神秘的海域,就把自己的气息收敛成了尘土颗粒,四下寻摸着空无一人的空旷之地。
这是神仆族谋划了千年的返航道路。
从被驱逐的无尽虚空中,重新降临在祖先的大陆上,找回自己族群曾经的辉煌。
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容有失。
对亚特兰蒂斯十方海国的侵略战争,只是一个幌子而已。
神仆族真正看中的,自始至终都是远古大陆和那辽阔无垠的山脉。
神仆族生于陆地和神殿,被驱逐到了遥远的星空之外,种族的本能驱使着它们回到大陆的怀抱中,而不是那冰凉的海域。
这近万条空间通道,是神仆族大祭司联合诸位长老共同开辟出来的。
无声无息,遮蔽天道,不会引起任何人族的注意。
只要在这个千年前被选定好“降临之地”扎稳脚跟,神仆族的大军会一点点的侵蚀人族,通过万年的漫长演变,把人族彻底的变成自己的奴仆。
而能做到这一切的根本源头,还是大祭司在不久前创造的逆天禁法。
神仆族举族修行这个禁法,当它们来到大陆后,就能变化成一个毫无破绽的“人”。
它们会敛去一切的特征,伪装成一个又一个“正常人”,混迹到人族中,一点点的成长生活,直至占据人族所有至高的地位。
只要一切顺利,神仆族会像是寄生虫一样爬满整个人族大树,从内部把它们一点点的瓦解侵蚀掉。
大祭司和族长万寿无疆,定能让神仆族重新君临这片古老的大陆。
扛旗幼童这样想着,翻过一座高高的山丘,就会看到海岸线后无比辽阔的大陆了。
但当它来到山丘的顶端时,却呆滞在了原地。
满脸茫然,带着惊骇和无助。
山丘之下,万里平原。
一望无际的黑色铁骑和重甲铠兵早已等在了这里。
数逾百万,密密麻麻,如同一片黑色的海洋,淹没了所有的一切。
扛旗幼态只是看了一眼,就被这片气势恢弘的黑色军队震碎了心神,茫然不知所措的呆在了原地。
然后,一柄黝黑的长枪刺破虚空,挑碎了神仆族鬼探子的躯干。
一杆大旗立在了山丘顶端。
浓墨重笔的硕大“唐”旗,立在了神仆族即将降临的海域,和大陆的交接之所。
一位年轻的黑甲将军,带着自己木头一样的伴生郎站在唐旗下。
他是唐国的一位将军,也是一位皇子。
他大大小小征战了百场惨烈战役,历经沙场,血染荒原,至今未尝败迹。
但今天有所不同。
大唐二皇子李墨之,今天要面对的敌人,是消失在历史中万年的神仆族。
而且他收到唐帝陛下的旨意,只有寥寥两个字。
灭族
兵临城下,无降无俘;
此战之后,神仆尽灭。
神秘海域的空间通道开始波动,里面显露出了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影子。
李墨之微微侧头,看着那些奇怪的生物,面无表情的带上了自己久经沙场的玄色战甲。
有人遥遥一指,无声无言。
黑色洪流动荡而来,踩碎了山丘,淹没了一切。
……
另一处,遥远的星空之外。
神仆族最神秘,最深处的禁忌祖地。
十余位穿着黑色长袍的老者齐聚于此,漂浮在十余颗黯淡无光的死星上。
他们大多面如枯槁,好似灯枯油尽,但气息却深如渊海般不可知不可测,让人敬畏战栗如神明。
十星拱卫,在最中心一红一黑两颗最庞大的星辰上,站立着两位更加庞大恐怖的身影。
一人身穿黑紫长袍,眉发皆黑,面容却是被一个黑色的夜晚笼罩在内,是神仆族的当代老族长。
另一白衣老者肩披白发,体型壮硕,眼若星海般晦涩复杂,是神仆族硕果仅存的大祭司。
这个神秘的不可知之地,这个恍若神国的神仆族祖地中。
十余位神明聚在一起,凝视着一枚突然浮现扎根在虚空中的青色莲瓣,看着它慢慢悠悠的伸长,开花,肆无忌惮的绽放着。
这枚青色莲瓣不知道从何而来,突然闯入了神仆族的禁忌祖地。
在十几位象征着神仆族最顶尖战力的老人注视下,青色莲瓣逐渐扩张开,撕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然后被裂缝里伸出的一只右手抓在了手心里。
一位身穿黄色道袍的老道人,从空间夹层里走了出来,孤身一人的来到了神仆族的祖地。
祂面容平静,眼神淡然,环顾着那十几颗星辰上的身影。
黑夜震怒,星辰紊乱。
无尽的湮灭风暴,即将在这些通天老神仆的手下爆炸席卷。
但处于风暴中心的镇元子,只是轻轻的抬了抬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青色莲瓣,慢吞吞的笑了一声。
“你看,那位唐帝说的没错,这些老家伙是该死了啊~”
青色莲瓣缓缓摇曳。
另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了一个老神仆的身后,伸出右手,刺入了老神仆毫无防备的后心,捏碎了一颗苍老的心脏。
顾人左手负背,托着一瓣一模一样的青色莲瓣,看着镇元子无声的笑了笑。
“我觉得也是,那就都杀了吧~”
……
某年某月,亚特兰蒂斯海域。
人族和神仆族中断了万年之久的灭族之战再次爆发。
这场战役被分割成了三处战场。
第一处战场,在神秘海域的万里海岸和数不清的空间裂缝群中。
大唐铁骑汹涌而至,人族诸国联军在大唐的带领下,和天外的数百万神仆军队进行了一次旷世圣战。
这一战从大陆海域打向天外星空,直至冲入神仆祖地,持续了数年之久。
第二处战场,就在神仆祖地之中。
死寂幽暗的无尽虚空里,十几道恐怖如神明的身影乱战不休。
星辰崩碎,法则湮灭,
一切的一切都在恐怖的碰撞中化为虚无。
神仆族大祭司、老族长、诸多长老和人族的镇元子、顾人、以及一个个加入战场的人族神明开始了不死不休的大道死战。
这是神仆族和人族的最巅峰的战场,神仆族被逼入了绝境,避无可避也无路可退。
最终。
这场神明殒命和灭族之战,在唐国某位青衫老首辅的到来后彻底失衡,战争的天平彻底倾倒向了人族一方。
而第三处战场,发生在亚特兰蒂斯的十方海域内。
那是一场历经万年重现的两族天才圣战。
神仆族年轻一辈的皇族帝子倾巢而出,迎战人族书院、唐境和古老宗派的各大天骄。
五棵庞大至极的参天神树,挺立在十方海域里。
树冠代替天幕,枝干蔓延垂落,托起了无数庞大的神木擂台。
自下而上,
两族余万数天骄落场,从五棵神树的根部向上攀爬,他们背负着一族的荣耀和光辉,在神木擂台上进行了生与死的较量。
书院弟子对战神仆帝子;唐国伴生郎对战神仆天骄。
一位位绝世天才脱颖而出,掠向巅峰树冠,也有一位位天骄黯然陨落,浮尸深海。
菩提赤红、桂花流彩、扶桑鎏金、蟠桃翠绿……
五棵神树的绝巅之冠,最终只能各留下十位两族天骄。
在整座大陆所有修士的仰望下,这场注定被记载在史册中的天骄圣战持续了数年之久。
最终,一位身着白衣的清冷少女冠绝菩提,压得两族天骄皆是黯然失色。
而后,一个身着青衣的持剑青年登高慢来,一剑一剑的砍翻了四位帝子。
两人相遇了。
风过树梢,落叶无声。
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看着青衣剑客想了很久。
最后,她还是散去了疏离清冷,眉眼弯弯嫣然一笑。
那是她的先生,就算是天魂也怎么都讨厌不起来啊~
怎么还是这么没出息呢?
风吹白袖,少女眼神清澈,干干净净的说一句。
“先生,我们好久不见。”
青年剑客沉默了很久,看着长大了许多的小公主,嘴唇动了动。
他好像是说了什么,但没有外人能听清。
这句话被风吹散了。
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长安城下了很大的一场雨。
一个孤单的小公主藏在门后探出头,她的声音软软糯糯,一不小心就会被雨水冲散。
可他听到了,她也听到了。
一如既往,恍若初见……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