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斯黛拉突然哭了起来。
或者说，那并不是哭，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崩溃。斯黛拉的手开始颤抖，整个人弯下腰，靠在了桌子上。
这瞬间的变化让莱凛变得不知所措，但旋即，帕卡特轻叹一声，把斯黛拉抱在了怀里。
莱凛再次变得困惑，她求助似的看向老人。
“去吧。”帕卡特以口型回答，“我来照顾她。”
莱凛悄无声息地离开，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安静极了，帕卡特的手拍在斯黛拉的背上，轻轻的，仿佛是在哄睡。
“……帕卡特。”斯黛拉的声音在颤抖，“这个世上，到底存不存在死后的世界啊？”
帕卡特微微扬眉：“我不知道，孩子。”
斯黛拉侧过脸：“……如果没有意外，你会比我先知道，是不是。”
帕卡特点了点头。
“如果有，”她望着老人，“你能不能想办法告诉我。”
“好，”帕卡特再次点头，“如果这个世界上存在死后的世界，那么，当我确认了这个事实，我会想办法告诉你。”
斯黛拉用力地吸了一下鼻子，忽地为自己的幼稚笑了起来，她睁着晶亮的眼睛望着老人，发出孩童一样的呢喃：“……你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斯黛拉看向那条标语。
“一切能杀死她的东西，都能杀死我，”她低声喃喃，脑海中又一次浮现自己的好友，“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还没有轮到我……今天还没有。”
“斯黛拉，”帕卡特继续着她的谈话，“虽然我现在还不能确定死后的世界到底是不是存在，但有一个事实，我不仅确信，而且这个世上一定有许多人都已经体验过……”
斯黛拉揉着眼睛坐起来：“……嗯，是什么？”
“死去的人，会回到我们身边。”帕卡特道，“她们会一遍遍地，回到我们身边，直到我们彻底追上她们的脚步。”
斯黛拉瞬间绷紧了唇。
“是啊，她回来过，”斯黛拉垂下眼眸，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今天上午……就回来过。”
……
入夜，赫斯塔开着车停到了斯黛拉工作室的门口，她按了两下喇叭，斯黛拉小跑着过来拉开了车门。
赫斯塔有些诧异地看着斯黛拉的脸——她戴上了明显的假睫毛，眼窝周围有一圈深而均匀的颜色，唇色不算很亮，但明显涂了口红。这样的一张脸让赫斯塔瞬间想起了很多人——比如帕兰，比如塔西娅……
“……我没让你准备这个，”她皱起眉头，“我是——”
“你不需要，但我需要，我们身份不一样。”斯黛拉看了赫斯塔一眼，“你让我准备，是因为你需要一个能帮你打听场内信息的人，对吧？”
“对，”赫斯塔道，“但你——”
“装饰是一种特权，不做装饰也是一种特权，”斯黛拉看了看赫斯塔穿着的制服，“先开车吧，我路上跟你解释。”
……
皇帝的行宫外，此刻人头攒动。
应邀前来的人有很多，顺路过来看看的人更多——有消息称，今晚水银针那边的检察官会过来。科维希克也得到了消息，他渴望在众人面前和赫斯塔打招呼，但又想营造一种松弛和不经意的感觉，因此并没有走到路边，而是站在二楼的窗口看着来路的方向。
很快，他看见了赫斯塔的车，他的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这一瞬的反应让他慌张，更给予他一种战栗的欢愉。
他看着赫斯塔的车开到了离入口最近的地方，她下了车，绕到另一边，打开副驾驶的门。
科维希克立刻认出，那是上次在赫斯塔住所晚饭时和他讨论过葡萄酒的姐姐。斯黛拉挽着赫斯塔的手，两人踏上了地面的红毯，在她们身后，仆从钻进了赫斯塔的车，帮她把车停去附近的停车场。
科维希克忽然感到一阵失落——他忽然意识到，是啊，赫斯塔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女伴呢，赫斯塔自己才会带女伴呢。
但紧接着，科维希克又觉得这一切非常合理，他忽然再也没法想象赫斯塔穿着华丽的衣裙站在自己旁边，那种想象也再也不能带给他快乐。
赫斯塔的到来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科维希克转身下楼，端起一杯酒朝这两位他心目中的老朋友走去。
阿雷瓦洛还没有出现，一楼的大厅里到处是游散的年轻军官，他们有着挺拔的腰背，每一个都目光明亮，似乎映照着他们同样光彩的前程。一些上了年纪的贵族和官员带着女眷，她们高矮胖瘦各有不同，但都和斯黛拉长着同一张脸。
赫斯塔看着这里的每一个仆从，尽管这片行宫仍然在她的庄园里，但这里的仆从里几乎没有一张脸是十二区本地人的形象。
赫斯塔忽然想起什么，对身旁人道：“我这些天也一直在农场里找鲸人，不知道帕卡特有没有跟你说过。”
“啊？”斯黛拉有些意外，“你怎么找的？”
“就……看啊。”赫斯塔道，“不是说鲸人脑门上都会印一些家族徽纹吗？”
斯黛拉笑起来：“那么你找到了吗？”
“没有。”
“你要是一找就找到了，那才奇怪呢，”斯黛拉道，“我知道一个鲸人就住在我们旁边，你知道在哪儿吗？”
赫斯塔皱起眉头：“就在我们旁边？”
“就在你院子里。”斯黛拉道，“你家旁边住着一个铁匠，对吧，我看十一还经常过去玩——你从来没有进去过吗？”
赫斯塔望向斯黛拉的眼睛。
“鲸人平时是不出现的，”斯黛拉道，“我举个例子吧，就好像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些看不见的顶层——好比皇帝，你只能在极少数场合看见他，同样的，这个世界上也存在着一些看不见的底层——你必须非常仔细地去寻找，才能发现她们的蛛丝马迹。”
“……我晚上回去就看看。”
“别这样，到时候铁匠姑娘还以为你要抢她的人呢，”斯黛拉道，“我回去再教你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