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石阶还有昨夜残存的水痕,微风轻拂过来,带着一丝熟悉的枣花味。何雨柱倚在门边,目光缓缓移向院子深处。阳光刚好落在东厢的屋檐下,斑斑点点,像是时间碎落的金屑。
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沉重感。
他知道,四合院里所有人都还在照着原有的节奏活着——哪家孩子上学,哪家女人晒衣服,哪户男人清晨咳嗽几声,全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生活细节。
可在这条日常的河流里,唯独易中海,像是一块即将被水流卷走的老石头,安静地沉在水底,谁也不敢贸然去碰。
何雨柱缓缓坐下,把身子靠在门边。他不急,急不得。
他知道,等易中海醒来,他会第一时间进屋。他得等,他必须等。
许大茂的身影在不远处的巷口晃了一下,然后小跑着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夹克,头发梳得整齐,眼里透着点不安。
“柱子,怎么样了?你进去没?”
何雨柱摇摇头,指了指门,“刚睡下,我听见他咳了几声,估摸着是药起了效,刚眯着,我没进去。”
许大茂顿了顿,小声道:“我刚才在院口看着你站着半天,还以为你在想事呢。”
“嗯。”何雨柱没有否认,他确实在想事,想得心里像压了块沉铁。
他目光落在脚边的一只小瓷碟上,碟里残着点昨晚的汤汁,边缘有点裂痕,是易中海平日用来放药碗的小碟。
“他是不是……撑不久了?”许大茂忽然低声问,声音轻得仿佛怕被风听去。
何雨柱眼皮抬了抬,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知道,这种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一旦说了,就等于认了,就等于放弃了希望。他不愿信,也不能信。
“我昨天回去想了一晚上。”许大茂坐下来,靠在柱子旁边,“咱这院子,谁都可以不管,易叔不能。他要是真倒下了,你我能扛事,可心里就像塌了半边。”
“你是怕他倒下,还是怕你以后没人兜着了?”何雨柱语气冷淡,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提醒。
“都怕。”许大茂苦笑,抓了抓头发,“我跟你说实话,我以前对他也有过意见,总觉得他事多,凡事都爱插一脚。可真到了今天,才知道,有他在,这院子是拧着一股劲的。他要是一撒手,那股劲就散了。”
何雨柱默了默,点点头。
“他要是能好起来,我想请他吃顿饭。”许大茂说完,眼神竟有点红,“我从没请过他吃过饭,总觉得他不缺这一口……可现在才知道,不是缺不缺的问题,是心意的问题。”
“你现在说还不晚。”何雨柱看着他,“等他醒了,你去说,我陪你。”
许大茂点头,低声“嗯”了一句,两人就这么坐着,一句话也不说了。
阳光一寸一寸地移动,屋檐下的光影也跟着变换,像是老时光在缓慢流转,悄然无声。
过了一会儿,屋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轻轻翻了个身,床架吱嘎一声响。
何雨柱立刻站起来,侧耳倾听。他听到一声模糊的咳嗽,还有那带着些喉音的低语——
“柱子……你在吗?”
他猛地推开门,脚步几乎没声音地踏入屋内,眼神紧紧锁定床上的身影。
“我在。”他低声应着,走到床边,弯下腰,“您醒了?”
“睡不着了。”易中海睁着眼,眼神有点浑浊,但仍带着那种熟悉的清明,“刚刚梦见老林了……你记得吧?以前那个……”
“记得。”何雨柱点头,声音带着点鼻音,“他在梦里说啥了?”
“说我该起身了,老躺着不是办法。”易中海轻笑一声,却因为这一笑引起了几声咳嗽。
何雨柱立刻扶住他的肩,手掌按在他背后轻拍着,帮他顺气。
“别说话,我去给你倒水。”
“不用了,坐下说会话吧。”易中海拉住他衣袖,目光沉静,“你在门口站了多久?”
“也就……一会儿。”
“骗谁呢?我听得出你脚步声,一直没走。”易中海慢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似乎眼眶都湿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是不愿让你们这群小的,守着我老死。”
“您不是老死,是养病。”何雨柱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谁要您老死了,我第一个不答应。”
易中海笑着,眼里却多了一抹湿意。他低声道:“柱子,你是个有心人……这份情,我记得。”
这时,许大茂也走了进来,手里拎着一个热水瓶,语气轻快:“易叔,我给您打了热水,待会儿漱漱口。还有啊,您不是老说想吃炸酱面吗?我下午给您做,保准不咸不淡。”
“你小子,也难得有点良心。”易中海看着他,语气里带着调侃,却没掩饰住那一丝发自内心的欣慰。
屋子里渐渐暖起来,窗外的风停了,阳光洒在床头的木柜上,反射出一片温柔的光。
这一刻,何雨柱心中某个地方,悄然松动。他知道,易中海还没倒下,他还撑着。
何雨柱转过身,心里却像压了一块更大的石头。他的脚步不疾不徐,走在青石板路上,一步一步,鞋底轻轻磨着石面,像老锉刀拉在铁片上,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烦躁,却又不能发泄出来。
“也怪我。”他心里低低念着,“早些日子没看出苗头来……”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这段时间的种种琐碎,从易中海第一次坐着不吭声地盯着地面那一刻起,到后来的咳嗽,步子慢,饭量小。他看见了,却没往心里使劲,直到那一夜老头子咳得几乎喘不过气,他才真切地意识到——老了,不是说说而已,是身体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不听使唤。
走着走着,许大茂的身影又晃进了他眼帘,那人此刻没了方才屋里那副嘻嘻哈哈的样子,一个人坐在自家门口的椅子上,低头抽烟,脸藏在烟雾里,显得有些寂寞。
何雨柱没有打招呼,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拐入了自己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