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后,宋锦悦便去了前厅,命人将宋管事唤了来。
“宋管事,今日父亲可让您去为二叔带话了?”
宋管事微微弓着身子,恭敬答道:“回二小姐,国公爷让小的去二爷处传了话,说叫二爷勿要着急安葬老夫人,等官府为老夫人验过尸后,再葬去祖坟。”
“二叔可说什么了不曾?”
“二爷说全凭国公爷做主,现下老夫人的灵位已设立在了二爷府上。”
看来二叔心中,也想着给老夫人查出一个结果来。
父亲既然松了口,允许二叔将小祖母葬入祖坟,那府中祠堂里的灵位就需得命人摆上。
“宋管事,吩咐下去,在祠堂为老夫人设立一处牌位,自今日起,每日命人守灵。”
宋管事愣了愣,还是应下了二小姐的吩咐。
宋锦悦并未回明筑轩,而是带着秋韵去见了先前在沈氏屋里伺候的下人。
众人现下关在一处荒废的院落中。
每日有人把守着。
小厮瞧见二小姐来了,忙恭敬行了礼,宋锦悦示意小厮将院门打开。
想着这几日这些婆子婢女都饿着,该是没有力气。
毕竟这些人,这几日未曾传出大闹的事情来。
一进了院子,就瞧见婆子婢女虚弱瘫坐在院内长廊下的椅子上。
各个面黄肌瘦,眼中死气沉沉。
众人瞧见二小姐来了,眼中燃气了一丝光亮来,可奈何才起身,就有好几个婢女昏倒在了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上心帮助。
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个穿浅褐色袄子的婆子,瞧着比旁人好上些许。
那婆子起身,脚下步子虚浮,颤颤巍巍,一步三顿地才行至二小姐身边。
那婆子跪在地上,哑着嗓子道:“二小姐,还请您给老奴一条活路罢……”
“那你用什么同我换活路?”
宋锦悦俯视着那婆子,扬着唇笑意盈盈,面上仿佛三月春风般和煦。
“不知二小姐想要什么消息?”
见那婆子似是愿意开口,宋锦悦吩咐秋韵将那婆子带去了一旁的耳房。
一进屋,那婆子叹了一声,这才苦笑道:“二小姐,老奴一定知无不言,还请二小姐能赏赐老奴一条活路。”
宋锦悦看着那婆子,示意她坐下说话。
这才问起那婆子姓甚名谁,以及她们这些人都是从何而来。
饿了这些时日,一口水都未曾进食过。
可想而知,对这些人肉体同精神上的摧残是何等的痛苦。
这婆子姓何,乃是定州山野村妇,因着早年间夫君上山打猎摔下山崖,她年纪轻轻便守了寡,膝下又无一儿半女。
被公婆卖给了一户人家做粗使婆子。
只是她从未见过主家,在那宅子里熬了十来年,因着本分的缘故,成了打理院内卫生的管事婆子。
这偏殿这些人,都是从那户人家出来的。
这些人手,原都是些苦命出身的女子,得主人家照拂这才得了活下去的一席之地。
前些日子,主人家的管事吩咐她带着这些人入了京城。
叫她带着人进国公府护着沈氏。
余下的事情,宋锦悦便知晓了。
“何嬷嬷,你在定州是被那户人家买去的?”
“老奴无意听管事提起,说是主人家姓向。”
“那宅子在何处?”
“定州城内宋安街西祠巷第二家。”
宋锦悦垂眸沉思了片刻,这才起身。
“二小姐,那老奴……”
见她要走,何嬷嬷慌忙起身,问道。
宋锦悦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何嬷嬷,莞尔一笑,“何嬷嬷,您是个聪明人,您吩咐她们都老实些,待我核实清楚了,自然会放你们出去的。”
话落,宋锦悦便再未看何嬷嬷一眼,带着秋韵离开了此地。
随后她便吩咐了下去,命人一日送上一顿吃食来。
何嬷嬷口中所言真假,需得查证。
这些人,都是些孔武有力的婆子婢女,若是吃饱喝足,怕是还要生事。
既然如今已经得到了一些消息。
作为补偿,她便吩咐人每日给她们送上一餐吃食。
不能叫她们吃饱喝足之后生事,只吃一餐,能活下去就成。
宋锦悦回了明筑轩,换了衣衫,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秋韵为她梳理发髻。
脑海之中忽然晃过一副画面。
那就是在秦府门前的那两个孩童。
虽说面上沾了灰尘,可这男童模样间倒是像极了一个人。
宋锦悦的眉头不知不觉间皱了起来。
像谁呢?
对了!
是他们!
她猛地起身,睁大眼睛,回身看向秋韵。
“秋韵,我知道在哪见过那两个孩子了!”
秋韵手中的黑漆雕花桃木梳子顿在半空,一时吓了一跳,待缓过神来,听见自家小姐口中所言,一下子便明白了自家小姐口中所言是何事。
“那两个孩子,是徐太医的一双儿女!”
秋韵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徐太医的夫人是秦公子的姑姑?
“就是他们!”
宋锦悦又重复一遍说道。
她万分确信,这两个孩子就是徐太医的一双儿女,先前她去徐府见过这两个孩子。
所以,徐夫人便是秦晟口中的姑姑?
宋锦悦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她颓然地坐在椅子上。
那他可知,徐太医是如何死的?
宋锦悦猛地晃了晃头,将脑海里繁杂的思绪想要抛诸脑后。
她不知该不该同秦晟说起有关于徐太医的事情。
可是有些事情,秦晟知晓,秦绾已知晓。
只是那时,二人并不知晓徐夫人竟是他们的姑姑罢了。
宋锦悦呆坐了片刻,回过神来,这太抬头看向秋韵,道:“秋韵,去备上一辆马车,你同我去一趟章府。”
秋韵有些担心自家小姐现下的状态。
不由劝道:“小姐,不如明日再去?您今日折腾了这般久……”
宋锦悦无奈苦笑地摇着头,摆了摆手,道:“去吧。”
秋韵无奈,只等下去吩咐备上一辆马车。
宋锦悦看着铜镜内的少女,一时有些恍惚。
若是秦晟知晓了徐太医因何而死,是否会怪自己?秦绾是否会埋怨自己不该进宫为皇后看诊?
可是她不后悔。
姨母的安危,章家的存亡安危,是她拼尽全力都要护下的。
她不过是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秦晟罢了。
她在心中如此宽慰着自己。看着铜镜内的少女,勉强地扯了扯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