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万物镀金,苏清绝一行人带着全数的河鲜宴上了一座孤峰。
河鲜宴不愧被称为百鱼宴,整整一百道以鱼肉为主,辅以不同做法的菜肴铺满了整个桌面,桌子之大,四个人分坐一角就离了老远的距离。
苏清绝看看密密麻麻的菜肴,再看看疏疏落落的人,见吃也费劲交谈也费劲,有些无语。
九蜃垂涎鱼,又都是相熟之人,也就没有什么拘礼的地方,他手执木筷,御盘近身,左右开弓,每个盘子只动一筷,是以半空之中盘子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司央曾在仝泸城待过一段时日,自然对河鲜宴不陌生,也想尝尝是否和记忆中的一样,再者又是不胜酒力的主,排除这俩儿,苏清绝径自挪到了金郁琉身边:“陪饮三杯如何?”
方才已经提及,她主动相邀,金郁琉自然欣然点头。
苏清绝便拿出灵酒和杯子,给两人倒了杯:“尝一尝。”
金郁琉浅酌一口,微微一顿:“是果酒?”
“门下有戒令,想必师兄不擅饮酒,”苏清绝饮了一杯,道,“多亏你给的珠子,我才能带着这坛酒。”
那颗珠子除了传音外,也可进入一方灵域,她将重要之物已经提前放了进去,这坛酒也是为数不多的一坛。
不过她无意得一提,金郁琉唇角的淡笑清浅了几分,珠子是阆苑城中参商剑下护着的一物,提及它便不由让人想起当日之景,他垂了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能一饮而尽可见是喜欢,苏清绝又给他添了杯酒,“还不错吧?此酒名醉浮殇,殇,可是那酿酒的也觉喝酒伤身吧,起了这名儿。”
有的酒以人命名或是以地方命名又或是以特殊的寓意来命名,不过对于开店做营生的,又怎会借此等重要的名字去提醒人喝酒伤身呢?金郁琉有些奇怪,看了眼酒坛上的字,微微一笑,道:“清绝为何会觉得酿酒的人会担心旁人喝酒伤身呢?”
苏清绝用杯子碰了碰他的:“许是个心好的人。”说着一饮而尽。
此殇非彼伤,一字之差,寓意也就千差万别,金郁琉浅饮一口,道:“清绝除了饮酒、修行外,可有别的喜好?”
苏清绝想了想,道:“像师兄师姐的吗?”
“无需和他们一样,是你所心悦的。”
苏清绝眼睫忽闪了下,将自己从小到大喜欢的思索了一遍,迟疑道:“捏泥人可算?”
这一喜好与诸多人的相较倒是有趣,金郁琉看向她,含笑道:“自是算的,我可能向你讨要一个?”
“这可不行!”苏清绝声音高了一高,急声相拒,金郁琉唇角的笑意顿时跟着淡了一分。
两人离的不远,苏清绝也是对着他说的,话一出口就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忙接着道:“我捏的对你不好,你若想要,待会儿下山给你买一个。”
金郁琉不是非要不可,他摇了摇头,道:“为何会对我不好?”
苏清绝面上露出一抹不自然的神色:“我捏死人比较擅长。”
会捏死人,且是擅长,想必是自地宫习得,金郁琉眉眼微凝,声音带了些许轻快:“技艺相通,想来捏活物也是不在话下,不若就从我这模样开始,如何?”
苏清绝一怔,奇怪道:“你不忌讳此事?”
“青霄白日,没有什么可忌讳的。”金郁琉一笑,“还是你不愿送我?”
苏清绝快速摇了摇头:“你若想要我便给你捏一个。”
金郁琉点头,执起杯子道:“多谢清绝。”
苏清绝方一应声就有些忐忑,她已经差不多三年没有动过手了,怕是已经有些生疏,正想出言,他的杯子碰了过来,眸里明净明净的,隐隐透着些期待,那要打的退堂鼓便打不出了,只得跟着一饮而尽。
继而道:“若是捏丑了,你……”话未说完,几盘鱼肉径自飞了过来,她拂开了去,看向九蜃。
九蜃一边吃一边腾出嘴,嚷嚷道:“身躯都经重塑了怎还吃不下?这可不是神域的东西,你先尝一口,保你回味无穷!”
“吃鱼都堵不上你的嘴。”司央径自扔去一块鱼骨头。
去过地宫的几人皆知苏清绝曾在地宫里待过很长的时间,那里的日子过得如何也心知肚明,吃人肉喝人血,要么杀人要么被杀,如此不堪回首的过往,青砚门上下都不敢去提及,去过问,生怕惹她不快。
但自从一道来了仝泸城叫这条龙发现世间的美味佳肴,惊叹之余,非要拉不好口腹之欲的她一起,着实烦人的慌,不想她亲口向九蜃道出了原由。
任谁吃人肉喝人血都会有阴影,即便如今能不在意地说出,但到底留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谁知这条龙知道后更来劲了,时不时提一嘴,真是遭人嫌。
九蜃将骨头拂了回去,满嘴油光道:“嘿,本尊这是给她治病呢,你怎好赖不分?”
“我看你是想要个酒肉朋友,以后陪你胡吃海喝!”
司央直接戳穿了他的意图,九蜃两眼一眯,满不在乎道:“这有何不可?以她的能耐在远隔万里之外的地方拿壶酒,取盘菜是手到擒来的事,要是能志同道合,多好啊!”
神力如此滥用,得亏他敢想,司央分外鄙夷,未免全部菜肴遭他口水荼毒,忙动起筷来。
九蜃“嘿嘿”一笑,复又对上苏清绝:“我说的可对?”
苏清绝一直想打消他的念头,眼下正是时机,便决定治他一治:“是个好法子,酒肉酒肉,你既如此想要我当你的酒肉朋友,怎少得了酒?不若你我斗酒如何?”
九蜃可太想要她的大能为自己所用了,一听当即来了兴趣:“赢了的彩头呢?”
“你赢了就如你所愿,每日给你自天南地北带你想吃的来,我若赢了,你这让人吃吃吃的毛病得改了,如何?”
九蜃“啪”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站起身,豪气道:“上酒!”
“不急,酒马上来,先听听如何斗。”苏清绝一侧身,朝身侧的人摊开手,“你用符纸做个骰子吧?”
金郁琉微微一笑,取出一道符纸:“想要多少点?”
“寻常即可。”
金郁琉两指作剑,夹起符纸,纸上神印一动,金光游走,须臾,角角相抵,线线相合,一颗纸做的六面骰子应召而成,落于她的掌心,虽是纸做的,却有一定的分量。
九蜃凑过来看了看,他还没见过这种东西,便问道:“这和喝酒有什么关系?”
苏清绝给他展示了骰子上的点数,两手相合,摇了摇,道:“开点数,摇出几点喝几杯,谁先喝倒谁就输。”
九蜃微一思量,夺过骰子:“不行,不能用这个,这个是郁琉做的,他定是偏向你的!还有,你我如今修为悬殊,斗酒期间,你我不能使用神力,需得是肉身凡躯!”
这龙平日里行事大喇喇的,心里没一点弯弯绕绕,今日却突然迂回了起来,司央着实稀奇,见缝插针道:“原来你有脑子啊!”
“你才没脑子,本尊的脑子金贵着呢,怎能轻易动?”九蜃回骂一声。
苏清绝见他思虑周全也是惊讶,不过金郁琉可不像是会放水的人,侧首看了他一眼:“你会给我放水?”
金郁琉浅笑道:“清绝需要?”
苏清绝眉眼一扬:“当然不需要。”继而对九蜃道,“你自己做个。”
九蜃一挑眉头,抬手自不远处招来一块石头,在掌心握了握,随即摊开来:“你看看可有我的神念?”
苏清绝将骰子在手中掂了掂:“就它了。”
九蜃挽起衣袖,露出光洁的手臂,磨拳霍霍:“本尊定能喝趴你!”
还没开始呢就开始醉飘飘了,苏清绝但笑不语,她起身开来:“重新换个桌,别影响师兄们用饭。”
“除了方才他们送的这张哪里还有桌子?”九蜃一扫桌上的菜肴,就欲动手给两人斗酒腾地方,司央快速取出一张书案来,“浪费不浪费,去一边斗酒去!”
“吃鱼都堵不住你的嘴!”九蜃轻哼一声,搬过桌子,置于一边。
司央一看两人离了座,凑到金郁琉旁边:“九蜃酒量如何?”
金郁琉看了眼斗志昂扬的两人,低声道:“不如何。”
司央挑眉道:“那不是输定了?”
金郁琉微一颔首:“他不知清绝的酒量。”
司央不由想到那整日里雄赳赳,气昂昂的龙输酒的模样,忽觉大快人心。
“喝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