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环绕,“一个名字而已,只是寄托。”
掩人耳目罢了。
前朝帝王掩饰他的私心。
她站在那里看了许久,景武帝便陪了她许久,久到日头西沉,月亮露头。
永宁正欲转身之时,看到远处旗帜飘扬,战马奔腾,将士们手握铁剑,自远处归来。
“王军得胜归朝,东离叛贼伏诛!”
辰王的声音自来是温柔似水,可今日永宁听到了他不同寻常的音色。
带着战胜的喜悦,还有杀伐果断的狠辣。
“李氏父女被本王千刀万剐,娘娘!臣下为你报仇了!”
已至深夜,王军铁蹄声不小,不少百姓都亮了灯,看着窗外的雄军。
景武帝看着弟弟,他一如既往的骄傲,眼底酸涩。
而身边的永宁已经泪盈满眶,她轻声呢喃:“谢谢你,谢怀远。”
风拂过她的脸颊,永宁果断转身,不再看那骄傲的将军。
“我累了,回去吧。”
景武帝蹲下身子,“我背你吧。”
“陛下身子也不比我强多少,算了吧。”
景武帝却固执的不起身,道:“在我伤你之前我也这样背过你的。既然知道我身子越来越不好,这样的机会不多了,上来吧。”
永宁看着他瘦弱的背影,愣了愣神,与曾经那个雪夜重合。
只是那时她满心都是东离,所以故作娇蛮惹他心疼,他也惯着她。
可偏偏那日西凉落了雪,她母后在那日自焚。
景武帝蹲了许久,耐心等待。
直到后背上贴上一个身躯,她太瘦了,在他背上都硌得慌。
帝王背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如同一个操心的老父亲一样叮嘱:“若有来世,你要吃的圆圆胖胖的。不要再像如今这样了,太瘦,自己难受,也硌人。”
“嗯。”
“你今生性子温软,总是替旁人着想,反而让自己受了许多不可言说的委屈。如果有来世,你小字就叫蛮蛮吧,娇蛮无礼些也成,不会再受人欺凌。”
永宁沉默片刻,收紧了在他脖子上的手,轻声应答:“嗯。”
似是察觉到她的顺从,他半开玩笑道:“那若有来世,我再娶你好不好?”
“不好。”少女在他背上想也不想便回答。
帝王心里略有些失落,不过片刻就又换上笑容,“那就到一个男女颠倒的世界,我等你娶我。”
李溸在前面为二人掌灯,听帝王此言,也觉心酸卑微。
但娘娘的一辈子太惨了,不想再与陛下相见也是情理之中。
“嫁人很卑微的,嫁出去的姑娘是没有家的。”永宁道。
“我不怕。”他的声音轻柔,在楼中微微回荡,“我欠了你这么多,真的挺想到一个男女颠倒的世界。你为尊,我为卑。我走一走你曾走过的路,吃一吃你曾吃过的苦。”
她伏在他肩上,笑出了声,“这没什么好的。”
他背着她走到坤宁宫,气喘吁吁。
二人路上聊了许多,就像五六年前的那个雪夜一样。
可今日终究不是那日,死去的人也无法复生,她受过的屈辱也无法被时间洗净。
少年帝王哄着她入睡,也终于肯回到太和殿看一看政务。
善谨真人将朝堂处理的很妥帖,可今日李溸却说国师突然消失,只说命运安排如此,他要永远离开西凉了。
景武帝也不挽留,扶着书案咳了许久,无意抬眸,看到了殿外的那株海棠树,它在深夜毫不起眼,景武帝却鬼使神差的走了出去。
“陛下,夜深露重,您要保重龙体啊。”李溸为他披上大氅,跟着他走到殿外。
“深冬腊月,海棠竟开花了。”
他仿佛突然惊醒,他答应了永宁等她从南楚回来要一起看海棠开花的。
“去坤宁宫。”
帝王坐在帝辇上,看着这条路离坤宁宫越来越近。
到一半,有个太监跪下拦住了帝辇,他跪下叩首:“陛下赎罪,奴才们没能守好那玉佩。玉佩被福禄和绿荷盗走了……”
李溸连忙让人将帝辇放下,扶着景武帝下来。
“福禄绿荷?”
那太监颤颤巍巍的叩首:“福禄大人有武艺榜身,他偷走了玉佩交给绿荷姑姑,只身拦住了许多人,绿荷姑姑带着玉佩回到了坤宁宫。”
那种恐惧自心底升起,景武帝慌忙往坤宁宫跑。
等赶到时,第一抹亮光从东方升起,他方一推门,看到了身着橙衣的少女。
她涂了脂粉,脚边躺着七窍流血的绿荷。
见有人推门而入,她笑了笑,是那么温柔,那么恬静。
“你来了。”她轻声道,“是来与我道别的吗。”
景武帝惊得浑身颤抖,双腿一软,竟跪了下去,“不……卿卿……”
她身上穿的是他攻下南楚那日的衣服,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云诏南在她怀里一点一点的咽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