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阴王带着伽罗回周国复命去了,元无忧正好趁机往新野折返。
离开一天一夜,元无忧不仅担心新野周遭的局势,更担心她的心腹贝尔等人和高长恭的安危、处境。
等元无忧回到新野,已是下午。
路上趁着饮马的功夫,她把那厚厚一沓信件都看了,才发现自己那天看的“绝笔信”只是冰山一角,她只看了高长恭放狠话,故意疏远她,称呼她为“华胥国主”那一封。
而后面那几页,写满了卿卿我心的私语,字里行间都透露着他独有的温柔深情。
元无忧因此意识到错怪他了,对他的思念也达到了巅峰。
故而一回新野,元无忧就让人去打听兰陵王的消息。
随后,元无忧听了斥候的汇报才得知,她离开这两天一宿,新野还没出事,兰陵王却出事了。据说是齐国卸了他的兵权,带着他那些中军精锐和镇戍兵走了,却让他独守博望城。
可是周国刚收复南阳,士气正胜,已经往新野进发了。
元无忧担心高长恭眼下处境危险,赶忙换上高长恭送她的黄金明光铠,单枪匹马跑到博望城。
即便她没刻意路过,也还是到了博望坡上那两棵山茶树前。元无忧不免触景伤情。
这两棵山茶,见证元无忧和那高家兄弟俩不知多少恩怨离合,她跟这俩人才是孽缘啊。
她忽然想起,不知谁曾说过一句:“我们怎会走到这一步”……
又似乎兄弟俩都对她说过。
元无忧心头一堵,抽痛的厉害,她理不清为何会走到这一步,她望着尽在眼前的博望,有些近乡情更怯。
她迫不及待想见高长恭,却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倘若遇见了高延宗,场面会更尴尬。
直到黄昏日落,元无忧看到有股穿红军服的齐国镇戍兵,从博望城出去了,眼看要收吊桥关城门,元无忧赶忙策马跑过去。
城门口的守卫起初还拦着,元无忧怎么说都不好使,直到尉相愿从城外回来,碰见她。
元无忧拉着尉相愿让他带自己进去,尉相愿也挺诧异:“您不是在穰县斩妖除魔吗?”
“我担心高长恭,赶紧回来了。他那到底什么情况?”
听她一问,尉相愿叹了口气。
随后从他口中得知,兰陵王独自留在博望守城,身边就剩数百个亲兵护卫了。
得知他就在博望城里,元无忧更着急想进去了,而守卫一看她跟兰陵王的亲信认识,也不敢阻拦了,就退到一边。
结果元无忧催马想进城,倒被尉相愿抢先一步,以身拦住她的去路。
“哎哎!我们王爷沦落至此,都是因为你,你可别进去招惹他了。”
“我是来帮他的!”
“你不害他就不错了,我们兰陵王那可是战无不胜的领军大将,如果是连他都打不过的仗,你能帮的上吗?”
元无忧强忍想揍尉相愿一顿的怒气,郑重道:“就算我打不过,还能陪他殉情,你难道要看着你大哥孤身赴死吗?”
一听女国主这话,就不是将领与下属,华胥国主对北齐兰陵王的公事,而是大哥小弟,大哥大嫂这一家的私情。
尉相愿再阻拦,就要遭他大哥恨了。
他不禁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大嫂你真是能屈能伸,有情有义啊,小弟佩服!”
他这句“大嫂”就算承认了,尉相愿刚才的讥讽和挖苦,都是为了试探她,现在他得到了可靠的回答,自然要极力促成俩人的相会。
而元无忧默认了这个称呼,还凤眸凝重地问:
“我能去陪你大哥了吗?”
尉相愿立即换上满脸谄媚的笑,侧身垂手作请。
“那肯定啊,大嫂您里边请——”
……
黄昏笼罩着博望城。
却在残阳似血之际,晚霞极速转黑,转瞬间乌云密布,骤雨忽起。
黑云低压,像要一口吞了博望城。
——彼时的博望馆驿,正殿内。
当身穿鸳鸯甲的姑娘挟带一身雨气闯进殿内,映入眼帘的,就是最里头的台阶上,将军桌案后面,正坐着一位华光耀目的天潢贵胄。
愈发走近的元无忧,仰头往台阶上端详,她是头一次看到高长恭穿锦袍爵服的样子。
这位皇室宗亲的兰陵王,即便坐着,那身形仍然高大挺拔,又英姿修长。
他身上裹着的交领文士服极为修身服帖,仿佛只有薄薄一层的布料,旖旎地箍出他的宽肩窄腰,胸膛鼓鼓。
若非元无忧认识高长恭很久了,光看第一眼,她会以为他是位儒生。
因为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弱不禁风,偏偏因为头发一丝不乱的拢进了金冠里,遂毫无保留地,露出高长恭那张五官精致、骨相硬朗的俊脸,更显得他貌若天仙。
但他面前的桌案上,摆着的那张狰狞恐怖的鬼面盔,又明晃晃地昭示着他的身份。
穿着文士服的盖世美将,有种武官卸甲骥服盐车,饮恨乌江的悲壮,也着实惹人怜爱。
元无忧毫不犹豫地窜上台阶,站到男子面前,愤怒地质问他,“为何又骗我?穿成这样你想去哪儿?也不出去见人,等死吗?”
高长恭长睫一掀,他那张绝美的俊脸,连抬眼都漂亮的惊心动魄。
他只微扯唇角。
“对,等死。”
“放屁!高长恭你大小也是个皇室宗亲,你看你落款写那玩应儿,什么绝笔什么亡…你知道啥意思吗?自己诅咒自己啊?”
“当初你让我写过一封情书,现在是绝笔信,自此封笔。就当我之前写过庚帖,就当我死了吧。”
“混账!”元无忧愤然俯身凑近他,一把捏住他的下巴。
“你再敢跟我提什么亡夫,写什么绝笔,我就*死你!”
说到这里,元无忧眼看着男子那张五官绝美的俊脸上,漆黑凤眸微微睁大,愕然,原本白净的脸颊也倏然泛起红晕,她只觉心痛。
这样鲜活的肉体,美艳的男子,元无忧连看着都怕把他“看杀卫玠”了,更别提让他死在自己记忆里。
元无忧强忍着痛,缓缓松开了钳制他下巴的手,转而单膝而跪在他面前,柔声安抚他道——
“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再给你机会气我了!我真想……把你抓起来金屋藏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