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命悬一线,其势千钧一发。
头戴斗笠隐去容貌的叶清玄,犹如一阵狂风掠过,骤然出现在李逸身前。
神兵天降。
他探掌而出,精纯内劲覆盖其上,一掌拍飞夺命无情剑,令东方胜愕然当场。
“走!”
叶清玄要的,就是震慑。
他一把抓起面如死灰的李逸,纵身便朝远处疾掠。
他自然认出了无情蒲柳东方胜。
像东方胜这样品味独特的人,踏遍南梁武林也找不出来第二个,想不认出来都难。
通过二人的寥寥数语,叶清玄确定了李逸的真实身份。
“他是赵乾坤的亲传弟子无疑。”
同门操戈,欲置师弟于死地。
没有师尊赵乾坤的默许,或者是授意,行么?
显然,赵乾坤、李逸师徒已然反目。
在叶清玄看来,这就是天赐良机。
只要救下李逸,便有极大可能,从其口中问出库银失窃案的真相。
或许还能从他们师徒反目上,获得意想不到的收获。
萧绍瑜授其中直兵参军之职,器重之意不言而喻。
叶清玄已然进入角色。
他考虑问题的视角,亦随之改变。
他不再是一个纯粹的、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了。
而是士为知己者死,以萧绍瑜的立场为念。
“混蛋!”
从愕然中清醒过来,东方胜破口大骂。
见李逸竟然被人,从自己剑下救走了,他一时气愤难平。
毕竟他还没有失过手,这是第一次。
然而,再想去追,已然为时已晚。
匆匆一瞬间,叶清玄全力运起身法,带着李逸消失于原地。
更是消失在,无边的竹林与桃红柳绿的春色中。
踪迹皆无,已然无从追起。
东方胜不是赵乾坤,他与叶清玄的武道修为相去仍远。
眼神跟不上叶清玄的身法,是很正常的事。
一路飞奔,景色变换不断。
于僻静处,并确认东方胜没有跟来,叶清玄方才收住脚步。
“恩公,请受李某一拜!”
李逸强忍着掌伤对他的摧残,噗通一声,纳头便拜。
此时的他,脸庞上的血迹已然沁入肌肤,囚服上的红染已然风干。
唯有师门的绝情,将伴其一生,无法抹去。
叶清玄同情他的遭遇,也欣赏他的武道资质。
然而,他未贸然招揽,自己的身份也未急着透露。
隔着斗笠黑纱,叶清玄问道:
“李镖头,今后有何打算?”
他要先探探李逸的底,再作计较。
若是李逸心灰意冷,心生隐世之念,一切便无从谈起了。
远离,就意味着他无法割舍师徒之情。
这样的他,又怎能为萧绍瑜所用呢?
须知功名利禄,对于一个心死之人,是没有诱惑力的。
“有何打算?”
缓缓起身的李逸,口中默念着。
他没有叶清玄想得那么复杂,他的心中只有四个字:
恩怨分明。
他不会选择隐世,他要讨一个公道。
哪怕等待他的,是再一次迫近的死亡。
须臾之后,将要辞行的刹那,他忽然回过味儿来。
“李镖头?
恩公知道我是谁,相救并非巧合!
他是陈朴的人么?”
转念之间,他又在心中摇头否定。
这是不可能的,陈朴的手下没有此等豪杰之士。
就是有,也恨不得他快些死在东方胜的剑下,根本没有出手相救的可能。
“宗门之人么?”
这就更不可能了。
北徐境内的青岚宗弟子,多是出自紫微峰。
没有人能阻挡,大师兄东方胜的剑。
也无人敢于阻挡。
刘广平的可能,则直接被李逸排除了,理由与陈朴是一样的。
此前,他虽困于牢中,却对济阴近况并不陌生。
他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刘广升。
与陈朴、刘广平结仇最深的,除了已死的沈贺,就属刘广升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刘广升有相救的动机。
可是,他同样尬于无人可用。
即使刘虹复生,也根本不是东方胜的对手。
“恩公究竟是谁的人呢?又为什么要救我呢?”
李逸用警惕的目光,端详着斗笠黑纱笼罩容颜的叶清玄。
他不想再被人耍了。
这只是一个受过伤的人,本能的自我保护反应。
“尊驾,是南康郡王的人吧?”
李逸问道。
时下的济阴,甚至是偌大的北徐。
对他感兴趣,并愿出手相救,又能救得下来的,最大的可能就是萧绍瑜。
李逸排除了种种可能,最终自己找到了答案。
他对萧绍瑜并不排斥,也谈不上好感。
毕竟没有利益冲突,也没有过交往的经历。
当然,以他的身份,即使不被收押入狱,他也很难和堂堂郡王产生联系的。
“这重要么?你很在意么?”
叶清玄答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
因为他尚不知李逸,究竟是怎么想的。
“李某与九殿下素无渊源,亦无宿怨,只是想知道将来去何处报恩。
若是恩公不便,权当李某没说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李逸颓然转身,便要离去。
他已表明自己并无敌意,也未做过对不住萧绍瑜的事。
“如果是呢,你可愿随我去见九殿下?”
叶清玄原地未动,没有拦阻之意。
他只是亮明身份,去与不去全随李逸之意,不作强求。
须知强求之下,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李逸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说出萧绍瑜想听的内容。
何必大费周章呢?
所以,叶清玄真正问的是:
“你愿意投效九殿下么?”
闻言,李逸收住身形,爽快应道:
“李某愿随恩公去见九殿下。”
若要向师门讨要公道,他的身后没有势力依托,是肯定不行的。
萧绍瑜虽说羽翼未丰,却胜在用人不唯士族论。
这在门第观念极深的南梁,是为数不多的。
寒门出身的李逸,不得不关注于此。
退去宗门耀眼的光环,他是没有任何背景可言的。
没有哪个有身份的人,愿意接纳他的。
在他心中,萧绍瑜或许是唯一的例外。
在周边村镇农家,叶清玄买了一套粗布衣服。
李逸褪下囚服、洗去脸庞上的血污,而后乔装。
他随叶清玄潜回睢陵,并悄悄入了萧绍瑜的下榻之地。
“大公子,叶参军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个陌生人。”
刘广升尚未离去,范进出于谨慎,先禀报了堂外的范伯勋。
若有内情,也好回避。
当然,他不会想到来人就是“死尸”李逸。
“你暂将叶叔二人带到厢房,我先去知会李长史。”
范伯勋吩咐道,他明白范进的顾虑。
是否需要回避,李东阳自有判断,这是最稳妥的法子。
“是。”
范进答道。
随后,他便引叶清玄二人,从角门直入厢房。
《梁书·武帝纪》载曰:
叶清玄救回李逸,欲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