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后,睢陵城内出现了异常忙碌的夜景。
随处可见,举着火把的私兵队列和运送粮草的车队。
他们穿梭在大街小巷,犹如蜿蜒小溪,分别朝郡仓、军营汇聚而去。
未免发生不必要的拥堵,萧绍瑜在每个路口都安排了差役,作为引导,并置火盆照明。
其作用类似于后世的交警,明显提高了调度的效率。
同时,他命李逸率巡逻队,加强巡逻,及时处理可能出现的纠纷。
为私兵、粮草调度,保驾护航。
后勤事宜,萧绍瑜委任李东阳全权处置。
诸如入库登记造册,出库审批及接收回执,定期承报军需物资结余情况及可持续时间等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指的就是后勤保障。
这样重要的岗位,萧绍瑜是必须用自己人的。
对于这一点,李东阳也是深知其中三味。
此刻,他坐镇郡仓,正在严明纪律。
“本官奉九殿下王命,督理军需物资。
凡出入郡仓,皆须经本官首肯,没有本官的手谕,任何人不准出入郡仓。
违者,依军法从事。”
同时,每笔出入记录,他皆要亲自过目,切断郡吏营私舞弊的可能。
为确保纪律的严格执行,他向范雍借调了一队追云骑,负责郡仓门禁。
私兵调配事宜,萧绍瑜则全权授命范雍。
由范雍依各营实际情况及防区重要性,进行及时调配。
在调配前,范雍有意将诸氏私兵打乱重编,再行调配。
他所防范的,自然还是通虏。
若一族私兵集中在某一城,便相当于给其家主通虏,打开了方便之门。
打乱重编,便是运用了经典手段:掺沙子。
自古人心难齐,诸氏家主不可能在通虏这等私密事情上,达成共识。
故其族私兵,实际上是处于相互监督的状态。
如此,方能将通虏的风险降至最低。
范雍做事滴水不漏,四城皆有他所派的监军。
监军的核心要务在于督将,毕竟将领通虏的危害性要远大于兵。
古今帝王将帅用兵,多用此策。
究其原因:信任的来源不是说,而是行动。
绝对信任,不是没有,而是很少。
譬如萧绍瑜对范雍的信任,就是绝对的。
因为他们的命运是绑定在一起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具体到操练事宜,范雍则下放权力,交由各营校尉具体落实。
随着私兵的陆续入编,睢陵四城的防御力量快速充实起来。
经历了夜战的郡兵和青壮,终于可以松弛紧绷的神经,分批撤回军营休整了。
有此两大重臣分掌兵权与后勤,萧绍瑜方能安枕无忧。
“伯勋,通知叶参军撤下来吧。”
“是。”
范伯勋领命退出正堂,朝庆功宴会场处的环绕假山走去。
叶清玄率所部中兵,自庆功宴始便一直埋伏在那里。
若是有人胆敢假戏真做,叶清玄就是扞卫萧绍瑜的底牌。
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幸运,所谓幸运,不过是准备充分罢了。
无疑,栾云、钟山经受住了这次考验。
对于陈朴,就没有考验的必要了,因为萧绍瑜用他,却不会信任他。
这个人太危险,而且还是一个极致利己主义者,对任何人都没有忠诚可言。
随侍在侧的刘广升,心中忽然有了明悟。
“难怪庆功宴上,范郎将一直站在老夫与李长史身后呢。
原来,他是奉了殿下之命,在暗中保护我们。”
他想得没有错。
当时,萧绍瑜内着软甲,自信还没有人能伤到他。
至少,他坚持到叶清玄率部平乱,是没有问题的。
是故,他命范伯勋着重保护李东阳和刘广升。
毕竟二人不习武道,缺乏保命的手段。
“刘参军,重掌济阴刘氏,你可有把握?”
萧绍瑜问。
他将刘广升单独留下来,所为的正是此事。
随着济阴许氏的垮台,济阴刘氏便是济阴士族之翘楚。
刘广升能否顺利重掌之,决定着萧绍瑜在济阴士族中的影响力。
此刻,刘广平虽然伏诛,刘广升想重掌济阴刘氏却并不容易。
按梁律,他需要得到兰陵本宗的契书,方能名正言顺。
亦如之前的刘广平。
难处就在于:兰陵本宗是不可能给他契书的。
但办法也不是没有,就看他有没有这份魄力,又能否说服族老了。
“下官决意脱离兰陵本宗,族中若有人持异议,除之!”
刘广升决然道。
其实,萧绍瑜宴前吹风时,他已然下定决心。
“有魄力!
你放心,本王必不负你!”
萧绍瑜作出许诺。
究其渊源,需从九品观人法的确立说起。
九品观人法,上承两汉察举制,下启隋唐科举制,是封建社会三大选官制度之一。
存世四百余年,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延康元年(公元220年)正月,魏王曹操薨,曹丕继位魏王,继任丞相,掌大权。
曹丕纳尚书令陈群之见,确立九品观人法。
曹操终其一生无法称帝,曹丕却因九品观人法,同年十月称帝,改元黄初。
非是曹丕比老爸高明,而是他向士族妥协了。
因为九品观人法,是以当时官员的品级,确定其所在家族之门第。
在法律上,他确保了官员的利益。
像陈群的儿子,只要出仕,肯定官职低不了。
那些大汉的死忠,必须拥护曹丕称帝啊,这皇帝太好了。
后来的司马炎,做得比曹丕还优秀。
在法律上,他确保了官员的世袭。
也就是说,尚书令的儿子还是尚书令。
结果自然是,曹魏的死忠拥护司马炎称帝了。
史称九品观人法,于西晋渐趋完善。
能不完善么?历史都是文官写的嘛。
传至南梁有所变化,却万变不离其宗。
兰陵本宗家主刘广博,官居中书令,门第上上。
一旦脱离兰陵本宗,便意味着济阴刘氏的门第品级必然下降。
若族中子弟出仕,官职上限亦将随之降低。
降易,升却难,这正是门阀政治的桎梏。
无疑,刘广升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也可以说,他将自己与本族的未来,押在了萧绍瑜的身上。
惟有萧绍瑜得势,升其官职,才有济阴刘氏门第重论的那一天。
《梁书·武帝纪》载曰:
帝命范公雍掌兵权,李公东阳掌军需,固睢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