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交是旧交,范雍同样有理由怀疑,裴邃以援救之名行接管新昌之实。
毕竟十年来,新昌相当于自治。
除履行朝廷规定的租调赋役,其他权力皆由范雍掌控。
此刻处非常之时,梁帝顺势收回新昌治理权,是极有可能的。
一旦收回治理权,范雍的兵权亦将解除。
这是十年前政治博弈的延续,并将是一个非常危险的信号。
“陛下,是要安抚主和派么?”
范雍想到。
谢宣怀之死,势必触动主和派的敏感神经。
梁帝有可能以贬谪范雍,平息主和派可能的骚动。
而遣裴邃前来,以其威重,可震慑失去范雍的新昌。
“殿下,不妨先请裴刺史入城一叙。”
范雍对萧绍瑜说。
他的意思很明显,暂不放裴邃所部入城,以探其真实意图。
“文菲,你去请裴刺史入城,并代本王劳军。”
萧绍瑜纳范雍之谏。
范雍所虑,在历史上屡见不鲜,萧绍瑜自然也想到了。
他遣柳文菲前去迎请,则有深意。
理论上,范雍是迎请的最佳人选。
然若他出面,或有被裴邃扣留军中的风险。
除他之外,诸将皆分量不足,有失礼数。
毕竟范雍之虑,仅是可能,不代表一定会发生。
失礼裴邃,是不智之举。
而柳文菲不同于诸将,她是柳世权的女儿,完全可以私交迎请。
同为边帅,柳世权的面子,裴邃还是要给的。
“滑头。”
柳文菲水眸一眨,随即起身回道:
“标下领命。”
半盏茶的工夫,顿丘南门大开,柳文菲提缰催马而出。
“裴伯父,一路辛苦。”
她上前热情的打起招呼,俏音含笑,似有撒娇。
裴邃与柳世权平辈论交,且年长之,一声“伯父”还是当得的。
“小菲,近月你可是风头不小啊,屡屡随九殿下见诸邸报。
老夫,是不是要喝喜酒了?哈哈哈。”
裴邃同样笑言,像与自家子女交谈,很亲切。
“侄女有意,奈何九殿下不表态,要不伯父替我试探一二?”
柳文菲唇角翘起,露出八颗雪白牙齿,甜甜说道。
她本就俏美倾城,微微一笑,更惹人怜爱。
“包在老夫身上,若是九殿下不愿意,老夫便请陛下降旨。
九王妃,非你莫属,哈哈哈。”
裴邃哈哈大笑,他可不是戏言。
须知裴邃素少言笑,且为人正直,从不妄言、虚言,军吏皆惧之。
与柳文菲相谈甚欢,足见怜爱故交后辈。
话既已出口,他必兑现之。
柳世权极为推崇裴邃,时常说予柳文菲其人其事。
故柳文菲知其必说到做到,遂笑而致谢:
“那便劳伯父为侄女之媒,喜酒管饱,咯咯。”
“豪爽不让须眉,你要是老夫之女就太好喽。”
裴邃赞之,超越闺阁女子之勇敢。
他甚喜柳文菲的性格,所言属本心。
“若蒙伯父不弃,侄女愿拜为义父。”
“妙极!世权兄那里,老夫自去分说,谅他断无不准之理。”
二人皆爽直,三言两语便确定了义父女名分。
“爹爹,您是来援顿丘,还是取道支援陛下?”
柳文菲笑问。
“老夫奉陛下诏命,协守顿丘,受九殿下节制。
大军暂驻城外,可否为老夫引路,入城拜见九殿下?”
梁帝诏命,无乘势接管新昌之词。
于微妙,裴邃洞若观火,未免生隙,他主动提出大军不入城。
“是女儿话多了,爹爹请。”
柳文菲又俏又甜,从容说道。
随后,裴邃随之入顿丘见萧绍瑜。
行至郡衙,柳文菲先行入内禀报。
“殿下,裴刺史到,援军暂驻城外。”
“有请。”
须臾后,裴邃入堂,依礼参拜。
“下官豫州刺史裴邃,拜见九殿下。”
萧绍瑜微笑着,亲切说道:
“裴刺史,免礼。”
裴邃起身,就坐范雍上首,并与之颔首示意。
“下官奉陛下诏命,前来协守顿丘,保此屯粮要地,并受九殿下节制。”
他随即道明来意。
此言一出,再加上驻军城外,萧绍瑜心疑顿去。
裴邃又问道:
“下官未见魏军踪迹,不知为何?”
于诏命中,梁帝告知顿丘为二万余魏军所困。
可是,刚刚于城外,他却未见魏军,一个魏军兵卒也没有。
梁帝给他的任务是,牵制住这股魏军,使其不能增援元沐。
若有可能,将之歼灭,是为最佳。
故他心忧,这股魏军是否先他一步,北援元沐。
萧绍瑜表情哀痛,回道:
“本王与尚书令戮力同心,歼魏军万余于城下,余兵近万北遁。
不幸的是,尚书令为国捐躯了。”
“为何不乘胜追击?”
裴邃追问。
他不关心谢宣怀的死,而关注魏军残部之北遁。
一旦魏军残部加入决战,他的任务便未完成,梁帝亦将承受巨压。
萧绍瑜一脸无奈。
“大战过后,顿丘兵疲且不足。
本王欲待诸营稍事休整,亲率二千骑兵追之。
毕竟顿丘乃屯粮要地,必留兵严防,二千骑兵已是本王可调之上限。”
“原来如此。”
裴邃颔首,认可萧绍瑜之举措。
无兵可用,确实难为他了。
“下官带来二万豫州兵,若九殿下应允,下官愿率军即刻追之。”
裴邃当即请缨。
“甚好!本王同往之!”
萧绍瑜当机立断,亦无拖沓。
音落,他便起身欲出战。
裴邃面露赞赏,萧绍瑜的雷厉风行,正合他之行事风格。
忽然,他想起了城外之诺,遂起身相阻,直言:
“请九殿下暂行留步,下官为小女求娶,不知九殿下意下如何?”
闻言,萧绍瑜有点发懵,这是哪跟哪啊。
“娶你女儿?这么直接?
若颜值尚可,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他正浮想联翩,余光忽见柳文菲正在朝他微笑,好甜的那种。
俊面秒变严肃,他义正言辞道:
“本王已属意北徐柳公之女,怕是要让裴刺史失望了。”
“既然九殿下有意,那下官便向陛下请旨赐婚。”
“且慢!裴刺史,你误会了。”
裴邃笑而不答。
一道银铃般清脆的俏音,适时传来:
“爹爹。”
《梁书·武帝纪》载曰:
夷陵县子、豫州刺史裴公邃,与后结为义父女,求娶于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