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康郡王大破魏军,阵斩首级十颗!”
第一个报捷的南琅琊郡兵,一路狂吼狂奔,终于来到了御帐之外。
正常情况,御帐宿卫是肯定要制止喧哗的。
但来人是报捷的,捷报还是萧绍瑜的,他选择了沉默、放任。
梁帝正欲说两句场面话,表示理解,不追究九郎萧绍瑜了。
然此捷报却是打了裴邃、陆子瑰的脸。
“九郎啊,你不是留营慰问伤兵呢么?何来斩首?”
梁帝不露声色,却也不准备回应裴邃、陆子瑰二人了。
他极具帝王威严的说道:
“传奏捷之人。”
裴邃、陆子瑰是一脸的尴尬,有点无地自容的感觉。
“九殿下,你究竟想干啥?”
二人心中皆如是想着,并自觉回忆起,自己是否得罪过萧绍瑜。
若萧绍瑜想领兵出战,完全可以明说嘛,没必要如此遮掩。
他们永远也猜不到,萧绍瑜是起了飞智,想来个满堂彩,并未想过坑他们。
只是公关效果很打脸,爆炸性效应还在后面,算是误伤吧。
诸将则是饶有兴致,很想听听二人如何自圆其说,更对萧绍瑜产生了浓浓的兴趣。
须臾后,南琅琊郡兵低着头步入御帐,依礼叩拜,并颤抖着说道:
“吾皇万年。”
这是他第一次觐见梁帝,心脏跳得极快,紧张得很。
也正因他的紧张很自然,梁帝排除了他被九郎萧绍瑜收买,谎奏捷报的可能。
毕竟弄虚作假,也要找点有经验的人吧。
“具体说说。”
御案后传来梁帝威严、略有冰冷的沧桑声音。
南琅琊郡兵身子哆嗦着,声音颤抖着,断续回道:
“南康郡王率一都之兵,大破魏军一营,不费吹灰之力,犹如探囊取物。
威风盖世,勇悍非凡,不愧是闻名军中之英武九王。
标下等皆无限钦佩,仰慕,惊为天人乎!”
这货明明紧张得要死,竟然坚持着将萧绍瑜拟定的宣传词,吭吃瘪肚的背了一遍。
“都是为了一顿酒钱,咱算是拼命了。”
他的心中,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根本不知道御前浮夸是可以要了他的小命的。
御案后的梁帝,勉强听完了全套的宣传词,已是一脸黑线。
此刻,他知道自己错了,眼前的郡兵肯定是被九郎萧绍瑜收买了。
因为这大段的溢美之词,不识字的郡兵连编都编不出来,肯定是有人教的。
“南康郡王大破魏军,阵斩首级十颗!”
第二个报捷郡兵,掐着节奏,准时赶到。
梁帝又耐着心,听完了完全相同、一字不错的全套宣传词。
没等他作出反应,报捷郡兵相继赶到,一遍遍的重播着宣传词。
“吾皇万年!南康郡王率一都之兵,大破魏军一营......”
不知是第几个报捷郡兵,这厮竟然一点不紧张,也不用梁帝发话,自己就背了起来,还很溜。
“停!”
梁帝终于搂不住火了,雷霆震怒,怒喝道:
“你已经报过一次了!”
梁帝慧眼如炬,这厮就是第一个报捷的那个郡兵。
难怪一副见过世面的样子,原来是一回生二回熟,轻车熟路了。
他的出现,意味着除了不能动的郝仁,全都九十九人都来过一遍了。
他是第一百个,也就是说萧绍瑜累计报功,已有首级一千颗。
非战败一万以上的魏军,斩首数目绝不可能至此。
一都之兵,至少连败魏军十营,怎么可能?
一直留心数目的裴邃,偷瞄着梁帝,心里想着:
“九殿下,不会是杀良冒功吧?”
首级是假不了的,也无法从外貌特征上加以区分。
须知自五胡十六国始,外族便已与汉族通婚,尔来二百年矣。
十余代的血统融合,表现在外貌上,自然是相近的,难以区分胡汉。
近年,魏帝倡导的通婚,特指鲜卑贵族与汉人强宗间的通婚。
这与下层通婚并不冲突。
梁帝不着痕迹的瞪了裴邃一眼,显然,他也发现了问题。
若当真是杀良冒功,梁帝多少是要失望的。
心狠手辣,擅于造势,引导舆论,这些都是一名合格帝王需要具备的。
人太善良,是当不了皇帝的。
或者说,皇帝的善良,不同于芸芸众生。
让百姓饿不死,就是善良。
让百姓吃得饱,就是大善。
让百姓丰衣足食,那必须是至善。
古往今来,昏君当道,世间必路有饿殍,这是标配。
圣君临朝,亦难保人人吃饱,皆须千秋史笔遮掩之。
封建王朝,尤其是在南北朝以前,本质上就是贵族政治。
保证贵族利益的皇帝,便是史书中的明君、圣君。
若贵族欺压百姓,传不到皇帝的耳中,亦不见诸史书,确是实实在在存在的。
否则,世家大族动辄上千的奴仆,从何处而来?
农民领袖振臂一呼,何以八方响应?
哪里有压迫,哪里才可能有反抗。
平心而论,能站着,谁愿意当奴才呢。
不可否认,这种人是有的,却不能说普天之下都是这种人。
有骨气的华夏人,还是更多的。
所以,歌功颂德、繁华盛世的封建王朝,同样不能保证所有百姓都有饭吃。
牺牲一些百姓的利益,对于统治阶级而言,算不得什么的。
梁帝的失望在于:
“九郎做得太假了,这种水平能忽悠住诸将么?肯定不行的。
思路正确,经验欠缺,年轻人还须历练啊。”
“陛下圣明,标下确是第二次报捷。
奈何九殿下英武非凡,斩获不断,又逢圣君当朝,标下不敢瞒功不报。”
这厮还来劲儿了,这些词也是纯纯的自由发挥。
赞扬梁帝圣君,肯定是要加分的,梁帝还真不好意思斥责他。
“这厮好会讨巧,朕还说不得他了。
这厮,九郎用得还可以,总算不至于太难看。”
此南琅琊郡兵的超常发挥,给了梁帝台阶。
梁帝便欲顺势承认九郎萧绍瑜的战功,助其立威于诸将。
恰在此时,御帐宿卫入帐禀报:
“禀陛下,萧护军求见。”
《梁书·武帝纪》载曰:
帝捷报频传,奏于高祖,甚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