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斥了东宫宿卫的太子,渐渐有了几分清醒。
忽然,他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不是正在阵前效力么?怎么突然回京了?难道是父皇败了!”
谢韬身为左卫将军,京营重将,理当护卫梁帝御驾,是什么样的事能令他亲自回京呢?
太子想到了最坏的情况,他的心中却是一阵狂喜。
梁帝若败或崩,他登基为帝的日子可就要到了。
满怀期待的太子,遂呵斥东宫宿卫:
“速去传谢左卫,误了本宫大事,拿你试问!”
里外不讨好的东宫宿卫,灰头土脸的重返宫门,强打精神跟谢韬卖起了人情。
“谢左卫,标下为了你的事,可是拼着挨了太子殿下好一顿骂啊。
总算是说服了太子殿下,请入宫吧。”
“这份情,本将记下了,来日必报!”
说着,谢韬便往东宫之内走去。
根本不需要引路,毕竟他是这里的常客。
“抠门!”
看着谢韬急急远去的背影,东宫宿卫腹诽着。
往来东宫,谢韬没少给当值的东宫宿卫画大饼。
可是,他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在东宫六率之中,他铁公鸡的吝啬之名早就传开了。
于士族子弟之中,他也算是异类了,毫无贵气可言,堪称百年难遇的抠门。
单论这份气度,他亦非成大事者。
“太子殿下,伯父他怕是凶多吉少了!”
甫见太子,谢韬便痛哭流涕,悲痛欲绝,伤心万分。
随即,他取出分别时谢宣怀交给他的谢氏家主信物,以示托付。
骤闻噩耗,凶多吉少者竟是谢宣怀,而非梁帝。
太子顿时内心惊惧,失去强援的他,焉能狂喜得起来。
“何以至此?!”
太子惊问。
谢韬本是密谋篡位的知情人、参与者,且精于察言观色,他能理解太子此刻的慌张。
而这一切,亦是他刻意营造的。
添油加醋,不是东宫宿卫的专利,谢韬亦是此中高手。
在他手中,谢宣怀的遗世毒计又增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随后,他绘声绘色,娓娓道来:
“伯父与末将尊皇后娘娘懿旨,已使陛下身陷重围,插翅难逃。
本欲共率左卫军,回京助太子殿下登基。
却不曾想,为报十年前之仇,范雍公然发难,将我等困于顿丘城下。
一番血战,伯父已是伤重难愈,自知时日无多,遂将谢氏家主之位传于末将。
并嘱末将不惜一切代价杀出重围,回京给太子殿下和皇后娘娘报信。
想必此时,伯父已遭范雍毒手矣!”
他的情绪中,有痛失伯父的撕裂心痛,有对范雍的无限仇恨,更有对太子和刘皇后的赤诚忠心。
而他自己,则被描绘成奋勇破围的从龙之臣。
听罢,太子由惊慌复转惊喜,他等的就是梁帝必死的消息。
比之梁帝驾崩,谢宣怀的死虽然有些可惜,却是死得其所,总算没有辜负他的厚望。
太子勉强挤出两滴眼泪,以示悲伤。
“谢卿节哀,本宫必除范雍,以告慰尚书令在天之灵!”
“国不可一日无君,臣请太子殿下从速登基,继承大梁基业!”
铺垫就绪,谢韬郑重跪伏劝进。
他的野心远超谢宣怀所料,仅是从龙之功还满足不了他的贪欲,他要的是首倡劝进。
想想梁帝立国的第一功臣范隆之,爵封公,官极人臣,他就对自己的未来充满了期待。
“谢卿,带回多少兵马?”
“一曲嫡系,皆左卫军精华,足以以一当十。”
谢韬谎报。
实际上,他不过带回谢氏死士数十人。
之所以要谎报,他是想增加自己在太子心中的分量,以便谋求高位。
至于所缺之数,他尽可召集留守谢府和左卫将军府的谢氏死士。
“谢卿听封,本宫晋卿领军将军,总领梁宫禁卫、京城防务!”
大喜之下的太子,当即许之高官厚禄。
领军将军,多是由资历深厚的中领军晋升,陆瀚洲尚未晋升,可知此位之重。
领军将军位列十五班,仅次于十六班的尚书令。
谢宣怀死,尚书令已是虚设。
实际上,谢韬这个领军将军便是新朝从龙首臣。
“臣,谢主隆恩!”
夙愿初得偿,谢韬立刻改口,马屁拍得及时又到位。
“谢卿请起!”
太子“龙颜大悦”。
是夜,新官上任的谢韬,可谓威风八面。
辞别太子,他连夜召集在京诸将训话,彰显自己荣登领军将军。
“诸位,本将奉太子殿下钧命晋领军将军,总领梁宫禁卫、京城防务。
没有本将之令,任何人不得调动一兵一卒,不得放一人出京,违令者斩!”
领军将军之职,非梁帝不可授,即使是监国太子,也没有这个权力。
须知首都卫戍区司令,这可是要害位置,任命权必须牢牢抓在梁帝手里。
谢韬扬言太子授其领军将军之职,太子欲行篡位的企图昭然若揭。
他敢如此有恃无恐,皆因太子把在京诸将归附的事告诉了他,此举算是窝里横吧。
兴奋令他冲昏了头脑,他也不想想:
在京诸将当真就是铁板一块,全是太子的死忠么?
若有一将是梁帝的人,他非但要死,还会拉着太子一起死。
这种不合理,只有一个解释:
他认为太子成事已是板上钉钉,万事俱备。
持同样想法的太子,睡意全无。
他连夜加紧布置登基事宜,新欢终是抵不住皇位对他的诱惑。
他一面着王继贤加快清除异己,一面召见门人商讨如何笼络在京诸臣,以便稳定新朝政局。
其中,最为关键的,便是如何让在京诸臣相信梁帝已崩。
只有明确梁帝已崩,他的继位才能名正言顺。
若找不出好办法,无法说服在京诸臣,他少不得要动用雷霆杀戮了。
只是如此行事,非到万不得已,轻易不可。
因为此举代表着他心虚,得位不正,后患无穷。
所谓后患,指的是京外就藩诸王。
一旦他篡位之名传遍南梁,凡梁帝子孙,皆可举兵讨伐之。
兴兵剪除宗室的风险,便是有可能被宗室剪除,太子不得不慎之又慎。
是夜,东宫灯火通明,人流涌动,络绎不绝。
宵禁的京城也是车水马龙,恍若白昼。
《梁书·武帝纪》载曰:
庶人琰私授左卫将军谢韬领军将军职,图谋篡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