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钧兄,稍待片刻,周某先行一步。”
周刚峰朝厉维钧拱拱手,便按事前约定,下车直奔宫门而去。
此时,宿卫梁宫宫门者,早已换上了东宫六率的人。
观其服色,周刚峰不难辨其身份,只见他官派十足地对梁宫宿卫说道:
“本官御史中丞周刚峰,有事求见太子殿下,劳烦通禀。”
周刚峰很少去东宫走动,梁宫宿卫对他的到来颇为诧异,尤其是在如此敏感的时候。
然因其负有纠察、弹劾、肃正纲纪之责,于朝中声誉不菲,梁宫宿卫亦不敢怠慢之。
“周中丞稍候,标下这就入宫通禀。”
太子一夜未睡,此刻,他正趴在昭明殿御案之上,小憩呢。
昭明殿外,轮值的东宫内侍听了梁宫宿卫的通禀,没好气地说道:
“周中丞,他来干什么?
太子殿下操劳一夜,此刻正在补觉,惊扰不得,让他且候着吧。”
昨夜,谢韬前来邀功之时,他也在场。
故他对周刚峰没有什么好感,有心让他坐坐冷板凳。
“等等,就说太子殿下正在处理集书省呈上来的各地奏疏,暂时无暇召见。”
东宫内侍想了想,太子的勤政形象还是要维护的,随即换了说辞,官话说得极为得体。
见太子近身内侍如是说,梁宫宿卫也没必要替周刚峰说话,他直接返回宫门。
周刚峰这一等,便是整整一个上午。
忙碌一夜、水米未进的他,身形已是有些摇晃。
抬头看看高悬的烈日,一阵眩晕感袭身而来,他险些栽倒。
“太子殿下,周中丞求见。”
午后,太子自然醒来。
东宫内侍才将周刚峰求见之事奏陈,只是一个字也没提他已经等候多时。
“周刚峰?让他先在宫门外候着吧,待本宫有闲再行召见。”
太子果断拒见。
猜测周刚峰极有可能是来劝谏的,太子不想听那些废话,自然要冷处理。
连太子詹事徐温的劝谏,太子都听不进去,就不要说周刚峰了。
除此以外,太子想不出周刚峰还能有何来意。
若非在大兴检举、大肆党同伐异一事上,周刚峰保持了沉默,间接支持了太子,也许就不是冷处理这么简单了。
须知行事高调的晋安王,其门人已近乎全军覆灭。
对待政敌,太子可是毫不留情的。
登基在即,光是礼仪方面就已千头万绪,太子也无心召见门人以外的朝臣。
“奴婢这就去传话。”
东宫内侍应了一声。
他心中尽是得意:咱家还是有先见之明的。
午后时光缓慢流逝,烈日暴晒下的周刚峰,熬到了落日西陲、霞光漫天。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摇摇欲坠久矣。
噗通!
终于,无法再坚持下去,他昏倒了。
“太子殿下,周中丞要醒了。”
周刚峰昏倒在宫门外,于情于理太子都不得不命人将其抬入东宫,并请太医医治。
此刻,他躺在东宫一处偏殿的床榻之上。
经太医令华景亲自施针,昏迷多时的他终于醒过来了。
“周中丞,喝几口清水吧。”
从宫女手中接过一盏温度适宜的清水,华景亲自喂周刚峰喝下。
周刚峰的昏迷,主因便是长时间置于烈日烘烤之下,脱水所致,故无须服用药石。
待喝完一盏清水,恢复了几分气力的周刚峰,连忙称谢:
“有劳太医令。”
“周中丞,若非太子殿下及时命人将你抬至此处,你可能还要再昏迷一段时间呢。”
人老成精,华景直接把人情送给了太子,并不居功。
“本宫不过举手之劳,还是太医令医术高明。”
太子表现得很大度,心里却是很受用的。
一听是太子的声音,周刚峰忙转过头,急切道:
“太子殿下,下官有事奏陈。”
闻言,太子心道:
这人还真是不死心,难道非要激怒本宫么?
见太子面有不悦,华景意识到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当即说道:
“太子殿下,袁太傅近日有恙在身,已差人来催下官数次了,容下官告辞,去给袁太傅瞧病。”
袁安平官拜太傅,礼部尚书,国子祭酒,朝中地位尊崇。
他乃是梁帝之帝师,如今已是高寿七旬,确是告假回府养病了。
其官拜吏部郎的侄子袁君正,也确是去过太医院数次相请。
袁安平近年时常谢客养病,此番告假是太子亲自批的,自然假不了。
若问太子本心,他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给假的。
登基在即,事务最为繁忙的礼部,缺了通晓典籍礼仪且是此中权威的袁安平,很多事是要事倍功半的。
更让太子揪心的是:
当年梁帝登基时,便是由袁安平代百官上承的劝进表,他也想效仿之,奈何老人家有恙在身。
“袁太傅德高望重,朝中不可一日或缺,请太医令务必尽心医治,使其早日康健如初。
如需稀缺名贵药材,尽可去内廷尚药局支取,就说是本宫的授意。”
比任何人、任何时候,太子更希望袁安平能尽快康复,遂对华景多加叮嘱。
“下官必竭尽全力,告辞。”
华景言毕,便退出偏殿,出宫直奔袁府。
挥手退去宫女、内侍一干人等,太子对周刚峰说道:
“周卿,本宫政务繁忙,一会儿还要回昭明殿议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
太子的不耐烦,是显而易见的。
他对周刚峰将要说的话,也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
太子的冷漠,令周刚峰立刻意识到:留给自己的机会只有一次。
只见他从床榻上挣扎起身,跪伏在太子脚下,郑重说道:
“下官听闻陛下已崩于两军阵前,故请太子殿下早继大统,稳定朝野!”
“嗯?”
太子有种不敢相信耳朵的感觉,这样的话是从周刚峰的嘴里说出来的么?
他明知故问:
“周卿,从何听闻?”
“京城大街小巷已经遍传噩耗,太子殿下不能再犹豫了,大梁的天需要由您撑起来!”
言及此处,周刚峰已是泪如雨下,如丧考妣。
《梁书·武帝纪》载曰:
御史中丞周公刚峰久候宫门,因之晕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