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止、风静、叶落,如寒雪凝结在幽谷之巅,沉寂而凝重,丝毫不容一丝风动。两人剑锋交错,剑光如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冷意,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能引发一场风暴。四周一片寂静,似乎天地间只有他们两人,彼此的心思与剑意交织成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任何可能的干扰。襄楷微微后撤,眼神低垂,目光落在手中已泛红的剑刃上,深吸一口气,片刻的沉默之后,才缓缓开口。
他明白,此时此刻,即使他再举剑相向,也难以撼动管宁的坚毅与锋芒。那位曾与自己共论诗书、谈天说地的旧友,早已脱去了青涩的少年模样,化作了一柄藏锋的利剑,冷冽且不容忽视。襄楷心中有些感慨,过去的那些日子,仿佛已成过眼云烟,无法再寻回。他轻轻收剑,眼中掠过一丝无奈,声音微沉,却仍带着不舍的情感:“幼安,往昔共论江山如画,今时却为敌手。你我今日交锋,已非儿女情长所能解。但若论张角之事,若真由你我亲自出手,又岂能轻易罢休?若你执意如此,我已无力再劝。”
他的话语落下,神色愈显苍凉,仿佛回忆中的温情已经在此刻化作了无法言说的悲凉。管宁听着,面容如寒山般坚定,眼神似寒光璀璨的剑刃,直射向襄楷,毫不动摇。“襄楷大师,”他的声音如同切割冰霜的剑气,锐利而冷冽,“张角自掀乱世,天道崩坏,生灵涂炭,苍生如草芥。若任其为‘太平’之名行乱世之事,岂能不受阻?”管宁的每一个字都重重砸在襄楷心头,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分理智都逼入绝境。
襄楷神色未变,眼中掠过一抹深邃的光芒,似是想起了曾经的种种往事。他缓缓开口,语气却依旧沉稳,不急不缓:“幼安,你我皆知,张角并非一心欲作乱贼。若非那《太平青领》忽然现世,谁又能料到他会步上这条无法回头之路?这本书,非是权谋之策,而是他窥破天道的钥匙,是在天地混沌中为他所见的一线生机。张角若真欲推翻天下,岂会轻易丧命于一场颠覆之中?他所行,亦未必是贼,反倒是求索一条脱离常规的生路。”
管宁眉头微微一挑,心中有丝疑虑浮现,但随即又被他更加坚定的信念所驱散。他沉默片刻,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凝视着襄楷:“襄楷,张角所见,岂是你口中的‘天道’?他不过是贪图权力,欲望愈发膨胀罢了。你是否已忘,他曾是医者,曾以仁心济世,治百姓疾苦,心怀天下苍生。但如今,他手持‘太平’之名,行乱世之事,岂不成了背弃誓言的狼子?”
言语虽沉重,却依旧带着不容质疑的决绝。管宁看着襄楷,眼中虽有一丝遗憾,却更充满了决心。他的目光如同深潭中的寒光,渗透一切虚妄。张角的背离,已无回头之路,管宁心中早已下定决心,绝不会让这场乱世的火种再蔓延。
襄楷缓缓垂下眼眸,似乎是深思熟虑。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头,目光中掠过一丝无奈与怅然。他知晓,管宁此刻的决心已不可动摇,纵然他们曾是并肩共论天下事的朋友,但如今,因张角之事,他们的立场已截然不同。襄楷轻叹一声,低声道:“幼安,你我既已走到这一步,便再难回头。你所言不无道理,然若真如你所言,张角已然踏上了不可逆转的路,我所能做的,亦不过是让他走完这条路,若他最终堕落,我亦只能在背后默默相助。”
管宁没有再答话,只是紧紧握住剑柄,脸色如霜寒风雪,坚定不移。两人默默对视,仿佛彼此心中早已无话可说。
襄楷的眼中闪烁着难以言表的复杂,他忽然低下头,缓缓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古籍,正是那本《太平青领》。他看了看管宁,声音变得愈加低沉:“你错了,幼安,‘太平’之道,远非仅仅意味着安宁。若张角在此过程中有所突破,他的力量将远远超出你我之上。他的目的,或许不再是单纯的‘太平’,而是超越常人之见,真正接触到天道的根源。他若能破开其中的关窍,必将瞥见一线成道之机,足以让他在任何一位高手面前,立于不败之地。”
管宁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襄楷所说的话让他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深深地盯着那本《太平青领》,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张角,凭借这部典籍,果真有足以跨越时空,突破天道的能力吗?如果真如此,那岂非意味着这个曾经忠厚的朋友,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为民请命的医者,而是一个即将叱诧风云,睥睨天下的存在?
“张角所凭乃是蛊惑人心,一卷《太平青领》便能立于顶峰,左右天下?”管宁的声音低沉,语气中掩不住的震动。他心中隐约有了预感,如果张角真能窥破其中的奥秘,那么,他将不再是曾经那个可以理性沟通、甚至制止的朋友,而将成为一个无法逆转的存在,甚至可能成为一场浩劫的源头。
襄楷缓缓点头,眼神坚定,“幼安,你低估了他。张角借《太平青领》窥破了天道的一角,而今,若不让他走这一遭,他将永远无法突破。曾经,张角虽有野心,但尚可控制;然而今日,倘若你我不放手,他必会因错失机缘而陷入更加深渊。”
管宁沉默片刻,面色阴沉,心中却早已风起云涌。曾经的交情,仿佛已被这份沉重的现实所割裂。襄楷所言不无道理,若张角真能借助此机跃升,那他的力量便足以无视世间一切对抗。
风从远处缓缓吹来,撩动两人衣袍的边角。襄楷的衣袖微微扬起,泛起一道如云朵般的弯曲,仿佛他整个人化作了这片苍穹中的一部分。管宁站立不动,眼神凌厉,望着襄楷,眉间一丝微妙的波动。曾经与张角一同论道,曾经携手为天下苍生着想的日子,恍若昨日。但如今,张角所走的路已然不同,管宁心中的震动不言而喻。
管宁微微低首,白衣沉静,目光微暗,仿佛陷入深思,“然而,他若真心向善,又怎会在那天堑深处放任自己沉沦?襄楷,我不禁要问你,你所谓的‘太平’,到底是何种‘太平’?是用暴力和血腥换来的秩序,抑或只是你一时的执念?”
襄楷微微侧头,似乎并未急于回答,反而轻轻抬手,将指尖伸向那已经暗淡的夕阳。他的手指细长,苍白,犹如一枝枯树枝,指尖划过空中,带起一阵微风,仿佛那一动作,便能唤醒过往的记忆:“你看,天与地之间,有时并非非黑即白。张角的初衷,我明了。那时,他只是在探索太平之道,只是希望能够通过自己的力量,改变这动荡的天下。而今的他,不过是被自己触碰的深渊吞噬。”
风,轻轻掠过两人的面颊,带着一丝凉意。管宁的眉头微微一挑,目光如刀,穿透襄楷所言的每一字,每一句。风吹动他的衣袍,剑鞘间的铿锵声仿佛与心跳同频共振。
“若张角已无法回头……”管宁的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而果决,仿佛剑锋已指向远方。“太平二字,岂能用几卷书籍便能造就?你说的天道,根本无法容忍这一切。如今若不阻止,岂非要让天下万民承受这一场灾难,堕入更深的绝望?”
襄楷的眼眸微微闪烁,片刻后,他轻叹一声:“我早知你会如此答覆,你与张角,终究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若你决定与我为敌,便也无怨无悔。”他放下手,衣袍轻轻扬起,白色的长袖随风飘动,仿佛一只空灵的幻影,渐行渐远。
一众太平道高手同时望向程邗,后者眉头紧锁,连襄楷出手都拿不下管宁,那如何让他知难而退、置身事外?
程邗咬咬牙,望向了不远处的黑甲将领。
那将领端坐马上,白马雄壮,身后百余名黄衣骑兵形成了整齐的队列——这可不像是普通的黄巾士卒,换言之,管宁还不曾听说黄巾军有成建制的骑兵——这意味着什么,已不言而喻。
那将领目光如剑,直视管宁,许久之后才缓缓抬手,后面的骑兵立刻收了指向管宁的弩机。
“管幼安,高士也。”
那将领拍了拍马头,高声道:“张白骑不愿背负诛杀高士的恶名,同为天下苍生,愿他日不与管先生在战场相见。”
无论是张白骑,还是当初青州的司马俱,都不愿承担杀死管宁的罪名,天下名望之所重者,生死亦是棋局。
管宁、孙原、孙宇,甚至连太平道本身恐怕也想不到,凭借太平道高手如云,刺杀这三个与黄巾谋反牵绊极深的人竟然皆失败了。
时也命也,不可强求。
张角善占卜,通道学,他真能算到太平道和黄巾军的未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