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物馆的玻璃展柜需要恒温恒湿设备,每月电费就烧掉二十万。
破烂张蹲在瑞丽姐告玉城的公盘门口,数着请柬上的暗标编号——这是赌石大会的入场券,缅甸矿主今年放出三块镇场原石。
编号897的木那白盐砂,它的皮壳上的松花犹如一幅泼墨山水画卷,自然而生动,仿佛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之作。而那蟒带,则如同一条蜿蜒的巨蟒,紧紧地缠绕着半圈蜡壳,给人一种神秘而威严的感觉。这一切都预示着这块原石极有可能会出高冰阳绿的翡翠。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高喊:“让让!”众人纷纷侧目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高级定制西装的年轻人正奋力地挤开人群,他的手腕上戴着一块理查德米勒腕表,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然而,由于他的动作过于急切,那昂贵的腕表竟然不小心磕在了公示牌上,发出了“铛”的一声脆响。
在这个年轻人的身后,紧跟着两个缅甸相玉师。他们手中拿着的强光手电筒可不是普通货色,而是德国Lenser专业款,这种手电筒不仅能够发出强烈的光线,还能调节到365nm的紫外光,以便更好地观察原石内部的情况。
“王少,您看这块莫湾基黑乌沙。”其中一个相玉师满脸谄媚地笑着,将放大镜递到了年轻人的面前,“您看这脱沙位置露出的荧光,至少也是冰种起步啊!”
破烂张的帆布鞋粘着昨夜泡面的油渍,他摸出地质锤轻敲原石边缘。声若瓦铛,他暗自呢喃:“这是新场料冒充老坑的破绽”。
“装什么行家?”王少踹了脚他装样本的蛇皮袋,“这狗屎地的玩意儿,配进公盘?”
在人群的哄笑声中,那位身着旗袍的中间商快步走过来,脸上洋溢着谄媚的笑容。她来到破烂张面前,轻声说道:“张老板,我这儿有块后江断口料,您看看。”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覆盖在料子上的红绸布,露出了切口。
那块料子足有几十斤重,它的表面被一层粗糙的外皮所包裹,让人难以窥见其内部的真容。切口处那片鲜艳的菠菜绿仿佛春天里最嫩的新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这菠菜绿的颜色浓郁而深邃,宛如一汪碧绿的湖水。色调既不过于鲜艳刺眼,又不失其独特的魅力,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种内敛而华贵的气质。十分诱人。
然而,在灯光的照耀下,可以明显看到晶粒粗大,这显然是危地马拉料经过染色处理后的结果。
“张老板,这块料子可是我特意给您留的漏儿啊!”中间商继续说道,“每公斤只要八百万,这样的料子越来越少了,绝对超值!”
破烂张看着那块料子,心中暗自思忖。他对翡翠也有一定的了解,虽然这料子看起来不错,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面对中间商如此热情的推销,和几个老板模样的人逢场作戏跃跃欲试:“张老板您要不买让我们哥几个看看!”他最终还是决定买下了这块料子。
三天后的清晨,阳光洒在解石厂的每一个角落,仿佛给整个场景披上了一层金色的纱衣。解石厂内人头攒动,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嘈杂而又兴奋的氛围。
在解石机的轰鸣声中,那块被人们寄予厚望的“后江料”正被缓缓切开。切割机器的高速运转发出一阵沉闷的声响,这声音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人们的目光都紧紧地盯着那块逐渐被切开的石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终于,当切口完全暴露出来时,现场突然陷入了一片死寂。人们的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瞪得浑圆,满脸都是难以置信的表情。
只见那切口处,原本应该是晶莹剔透、绿意盎然的翡翠,此刻却被密密麻麻的苍蝇翅所覆盖。这些苍蝇翅就像是无数只小苍蝇在石头里乱飞乱撞,让人看了只觉得恶心和厌恶。
这竟然是最劣质的狗屎地!这个事实如同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原本满心期待的人们,此刻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沮丧。
破烂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一样,瘫坐在解石厂的角落里,手中还紧握着那块已经一文不值的“后江料”。
与此同时,编号897的原石已经被王少以九千万的高价标走。
而破烂张花了一亿三买下的所谓“后江料”,此刻却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破烂张的心情跌入了谷底,他感到无比的懊悔和自责。突然,他注意到手中的酒瓶碎片,下意识地将其扎进了掌心。
剧烈的疼痛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他摸索着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碎石,仔细观察起来。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这块碎石的断茬处的晶簇排列异常,呈现出一种强酸洗过的网状纹。他的心中涌起一股愤怒,意识到自己被人狠狠地骗了。
“哟,这不是捡漏王吗?”就在破烂张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时,一个戏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他抬头一看,只见王少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块高冰戒面,漫不经心地刮着手机屏幕。
“听说你把博物馆的地皮都抵押了?”王少的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真是够拼的啊!”
破烂张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瞪着王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而王少的相玉师则故意将切涨的料子堆在破烂张的脚边,一些冰渣子溅进了他那已经破了洞的裤管里。
破烂张呆呆地望着眼前切开后满是瑕疵的翡翠,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原本那副自视甚高、目空一切的神情,此刻如泡沫般消散。
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内心被无尽的内疚填满。“我怎么就这么蠢!”他在心中狠狠责骂自己,老话说得好,神仙难断寸玉,他却以为自己能看透一切,真是狂妄至极!
之前的膨胀感如今都化作了尖锐的自责,像针一样扎在他心里。他想起自己在众人面前夸下的海口,信誓旦旦地保证这块翡翠必定价值连城,那副不可一世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
可现在…
现实无情地给了他一巴掌。
怨恨也在心底悄然滋生,他怨恨自己的无知和贪婪,被利益冲昏了头脑,忽视了赌石的巨大风险。“都是我这该死的自负,把一切都搞砸了!”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满心懊悔。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忠告,此刻却如洪钟般在耳边回响。本以为能借此大赚一笔,风光无限,没想到却落得如此狼狈的下场。每一个念头都像一把刀,在他心上划出一道道血痕,让他沉浸在痛苦的深渊中无法自拔 ,他不顾一切的抢过解石师傅手中的锤子。
当最后一锤砸向废料时,翡翠碎屑划伤破烂张的左眼,鲜血肉眼可见,他用力的捂住左眼,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全身…
剧痛中闪过了地宫青铜像的绿瞳,丹炉青烟在他的视网膜上凝成了北斗七星。
救护车呼啸而过的鸣笛声里,他恍惚看见护士的翡翠耳钉内部结构——棉絮走向、色根分布,竟如ct影像般清晰,而且还看穿了女孩的罩杯,“难道小爷因祸得福,居然透视啦,我靠c…”破烂张不由自主地惊呼过后,便晕死了过去。
七天后!
赌石大会压轴夜场。破烂张戴着独眼罩进场,手里盘着块蒙头料。南齐场口的黄翡皮,砂粒像撒了层粗盐,打灯却不见丝毫水头。
“这破石头也敢上桌?”王少的相玉师嗤笑,“南齐不出高货,小学生都知道。”
“两百万。”破烂张的嘴角扬起一抹玩味与不屑,他把标书随意的塞进了暗标箱。
人群骚动起来——这是全场唯一敢标蒙头料的。穿傣锦的缅甸矿主多看了他两眼,这料子在他们矿口摆了十年都无人问津,今天却被一个二货相中了。
开标时刻,王少以三亿的全场最高价标走了那块木那料,成了本场的标王。切石机轰鸣时,破烂张的独眼突然传来一阵刺痛,此时翡翠内部的黑藓在他眼中化作了北斗星图。
“满裂!”随着刀盘抬起,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叹息。
王少瘫坐在冰种碎渣前——本该贯通的原石,裂绺像蛛网吞噬了整个玉肉。
轮到破烂张的蒙头料时,他执意用手动线锯。
锯齿刚蹭开核桃大的窗,围观的老缅突然集体念经——窗口露出的紫罗兰色浓得发黑,这是传说中的“皇家紫”,“继续擦!”他蘸水在皮壳画了道弧线,砂轮下渐渐露出玻璃种质地,那抹紫色在强光下流转如同晚霞。
“龙石种春彩!”缅甸矿主突然跪地惊呼,双手合十。
这是比帝王绿更罕见的品种,种水跨越两个等级,紫绿过渡处天然形成云龙纹。
此时一位香港珠宝商举着计算器挤了过来,操着别嘴的港台腔大声喊道:“小兄弟五亿现金,现在就转账!”
王少扯烂阿玛尼外套扑了上来:“这料子我要了!加价20%!”他的相玉师突然掏出紫外灯照向擦口:365nm下浮现出“永乐年御制”的微雕,正是当年郑和船队带回的贡品印记。
“这不是赌石,”相玉师颤抖着摸出放大镜,“是明成祖赐给沐王府的镇山之宝!”
气定神闲的破烂张撇着大嘴,翘起二郎腿指挥道:“都别嚷嚷,把嘴给小爷闭上,只卖一半,价高者得!”
当拍卖槌落下时,破烂张摸出红塔山点燃。烟雾中瞥见了陈老站在二楼包厢,手中把玩的正是博物馆里那尊翡翠三轮车。
手机传来震动,银行到账短信的零多到屏幕显示不全,他转身走向解石机:“接着解,全扒皮。”
当整块翡翠显形时,瑞丽江面正泛起朝霞。
三十公斤的龙石种紫罗兰,芯子处包裹着十二生肖翡翠雕件——与博物馆里那组明代法器如出一辙。
缅甸矿主们双手合十跪拜,他们认得那些雕工:每道衣褶都是沐王府匠人独有的“螭龙刀法”。
“这钱够装恒温系统了。”破烂张弹飞烟头,独眼罩下隐约闪过星芒。
王少瘫在满地碎料中,腕表表盘裂出北斗七星的纹路。晨雾中,穿筒裙的傣族姑娘递来请柬:“勐拱新矿洞出了块会唱歌的原石,先生可有兴趣?”
他摸出地质锤掂了掂,锤头沾着的翡翠粉在曦光中泛出七彩——这是龙石种特有的“霓虹效应”。赌石场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新一轮的江湖,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