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肖强装镇定,凹出了一副李白在写静夜思前,可能会摆出的望月怀远的造型。
一筹莫展不过几秒钟,他恍惚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缠绕住了,低头一看,冷汗直流——一缕黑色如发丝般的“绳子”,倏地将他的两只手绑到了一起。
再一细看才发现,拿东西不是固态的,而是一道像绳索一样的黑烟。
梁与肖下意识地挣脱,结果那道黑烟将他的手腕越捆越紧,有那么一瞬间,他隐约觉得黑烟不是绑在了手腕上,而是透过皮肉,直接勒在了他的骨头上。
“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什么时候看到我只有两条路可以走?”恒黑海阴郁怨毒的声音,陡然出现在梁与肖的耳边。
梁与肖猛然回身,一个黑烟弥雾塑成的人影出现在他面前,那“人”双脚垂于地面,由于影子给人的错觉,感觉那双脚又像是飘忽的。
模糊的身体轮廓,却有着一张异常清晰的面容——是羽远的脸。
梁与肖手腕上缠绕的弥雾,正是从他的手心里“长”出来的。
难道这团黑烟弥雾就是羽远的元神?
而此时,项子文俨然已经成为了一具尸体,耷拉着脑袋坐倚在山体前。
梁与肖被猛地一拉,一个踉跄,狗吃屎似的摔倒在地上,下一秒,眼看着羽远拖拉着自己,以非人的速度向山体冲去,身上的大氅也随着一路拖拉遗掉在半路。
元神不受寒峰入口媒介阻隔,直接穿越了进去,而梁与肖因为身上带着禁步令,也被羽远拉进了寒峰。
羽远回身对着媒介送出了一道弥雾,只见那团黑烟像一对封条似的,交叉盖在了“门”上。
冷风不断从耳边呼啸而过,眼前的事物还没来得及分辨是方的还是圆的,便如浮光掠影般一闪即去,梁与肖狼狈的一连吃了好几口雪,所有的谩骂都就着雪咽到了肚子里。
好在寒峰常年飘雪,地面十分平坦暄软,没有那些石头疙瘩一样凸出来的“暗器”,不然按这个速度,肠子都会被划出来。
但羽远一路都不走直线,梁与肖觉得自己像条狗皮一样,被他拖得七荤八素的。
霎时,风声止住,梁与肖的下巴狠磕了一下,整个人像竹蜻蜓一样旋了好几圈才停下,睁开眼,发现自己在小龙虾的寒云山洞穴里。
梁与肖看到被甩飞出去半米外的玉佩,吃力的撑起身,刚伸出胳膊,一道黑影掠过,先他一步捡起了玉佩。
“原来这里的人是用这种方式联络花岸的,如果刚才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这辈子都想不出。”羽远走到那盏烛灯前,回头看了眼梁与肖,“那些复制品只能把你这个下等东西引来,不知道这件出自我手的原版,能不能召来寒峰的正主呢?”
梁与肖叫道,“还给我!”
羽远全然无视他,直接将玉佩扔进了烛台中。梁与肖见状马上爬起来,跑向烛灯。
羽远大臂一挥,一团弥雾带着一阵劲风对着那人劈头盖脸的打下来,梁与肖像挨了一鞭子,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晃晃头,顿感右侧脸颊如刀锋划过一般,摸了下脸,一手的血。
“下等的东西!”羽远对梁与肖视如敝屣,“这块玉佩被你带在身上八年,势必要用烈火再焚烧八年,才能洗净它身上的污秽。”
梁与肖充耳不闻,趔趄起身,快速的扑倒烛灯,徒手接住了滚烫的玉佩,忽觉像捧着一块惹碳似的。
“操操操……”梁与肖当即左手换右手,捣了好几个来回,感觉手皮都要被烫掉了。
羽远的掌心处窜出一道弥雾,直奔梁与肖手中的玉佩而去,梁与肖余光瞥到后,赶紧背过身,把玉佩好好的护在了心窝里,然而以背做肉盾的下场,换来的就是一阵皮开肉绽的滋味。
梁与肖恶气难咽,攥着玉佩站起来,轻蔑地看着羽远,“在沪城受众人追捧,在安浮城只手遮天,现在变成一坨烧焦了似的糊锅巴后,就这点能耐了?凭你也想带着沪城的兵将回安浮城横着走?”
羽远极快的闪到梁与肖面前,用力的掐住他的脖子,面目狰狞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梁与肖毫无惧色的看着羽远的眼睛,甚至露出了比那人更狰狞可怖的笑,他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有本事就杀了我,你这个可怜的……东西!”
羽远的眼皮狠狠地抽搐了几下,怒目切齿的掐着梁与肖脖子,把他拖出了洞穴。
期间,梁与肖隐约感到有什么东西,正冷飕飕的从羽远的掌心里,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入,那东西就像头发丝一样细,能行进于体内的每一根血管中。
没一会儿,梁与肖顿感心肺共震,那一刻,仿佛五脏六腑的表面形成了一道道罅隙,而羽远似乎也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剧痛,他大叫一声,手臂陡然发力,像扔垃圾一样把梁与肖扔了出去。
梁与肖落地的一瞬间,吐出一口血,白霜铺地之上,乍现出朵朵红梅,格外刺目,他蜷着身子,整个人疼得缩成一团。
羽远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按着胸口,神色痛苦,良久,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周身的弥雾似乎清淡一些,然而那股狠戾和阴气却更重了。
羽远扯着嘴角,一步步走向梁与肖,“原来是元神共享……那个老东西竟然不惜舍弃你跟他两条命,也要置我于死地!”
一阵冷风袭过,梁与肖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下——刚才是吴不知感受到了羽远的元神,所以出手了?
羽远站在梁与肖面前,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你们想让我死是吗?那我就陪你们好好玩玩!”
羽远抬起胳膊,几道弥雾同时从他的掌心迸出,一缕缕黑烟将梁与肖从上到下裹了起来,几秒钟的时间,地上那人就变成了一只黑漆漆的大茧蛹。
梁与肖挣了几下,发现是白费力气。
“你即便知道吴不知在利用你,却还愿意只身前来送死?”
梁与肖淡淡道,“是。”
“下等的东西无论到哪,都是一样的下等命!”羽远蹲下身,“那个老东西到底是用什么花言巧语蒙骗你的?他给了你什么?”
梁与肖轻笑了一声,“你觉得我还缺什么?”
羽远鄙夷地看着梁与肖,“你连个人都不算,你说你缺什么?”
“我有的,你有吗?”梁与肖冷眼看着他。
羽远微怔。
“你觉得我不是人,你又何尝不是个只能靠抢占别人肉身,才能苟活的东西?”梁与肖说道,“曾经你为了送给老婆一个护身平安符,不惜动用元神造物,如今却把它当成一个鱼饵,去帮你钓一个可以满足你利欲熏心的肉身,你我之间,到底是谁玷污了这件旧物?”
“你没有资格提她!”羽远暴怒,猛然起身,将梁与肖提起,“你以为你留住了这一缕残魂,就是羽家的人了?其它的利器人,至少还有原型,而你,连个物件都不是!你只是个怪物!”
梁与肖仰头大笑起来,眼中尽是讥讽,“怪物?我们俩现在谁更像怪物?羽氏……老子叫梁与肖,我的名字中是有一个‘与’字,但它跟你们的那个‘毛’一点关系没有!如果羽家没有你,祖坟上的那几撮青烟还能多飘两年,现在,老祖宗气得把棺材板都咬烂了——你听,那‘咯吱咯吱’的声音,都是对你的咒骂!”
“找死!”羽远抬起胳膊,隔空“拉”了一下,梁与肖便被瞬间拖到了他的眼前,“你,是我这一辈子,最大的耻辱!”
天色渐亮,梁与肖依稀可以看到,羽远脸上那一根根错落纷乱的血管,在他一字一顿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那原本鲜红的颜色,一点点暗了下去。
梁与肖的心头,莫名涌出一股苦涩,他淡淡地看着那个“人”,笑了笑,“没关系,我在他人眼中,是光。”
羽远一掌打在梁与肖的胸口上。
梁与肖被那股力道震飞出数米,立时耳边寒风呼啸,如同山鬼雪魅同哭,缠绕在他周身的弥雾,也在那一刻骤然散去。
梁与肖狼狈不堪的摔在地上,不动声色的咽下喉咙里的血气,片刻后,嘴角处还是渗出了鲜血,感觉除了五脏六腑外,浑身的骨头也都碎了。
羽远徐步走来。
梁与肖翻开手腕,看了看一直攥在手里的玉佩,眼中闪着那道从未黯淡下去的光。
梁与肖抬起头,看到羽远又对他伸出了手臂,只见他五指张开又极快地并拢,一个“抓”的动作,使那团弥雾已经再一次聚集到了他的掌心,还不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一道寒光从梁与肖的身后如幻影般急闪掠过,直奔羽远的手臂而去……
下一秒,随着一声惨叫,一只黑影断臂掉落在雪地上,残肢的断口处,立着一只刺目的银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