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与肖的头刚转过一半,一件大氅便盖到了他的身上,奇异的淡香,温暖的鼻息,接着是铺遍自己肩头的墨色长发……
小龙虾眉头紧皱,脸上的病容依稀可见,他轻轻地扶起梁与肖,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
梁与肖大力的推开小龙虾,整个人向后一跌,又惊又怒的看着他,声嘶力竭地吼着,“谁他妈让你来的!滚!给老子滚回去!”
小龙虾静默的看着梁与肖,眼神晃动哀痛。
羽远看到花岸后,原本痛苦万分的脸上,乍现出一股诡异的喜色,他抱着断臂,抽搐着嘴角,塌着一侧的肩膀,一步一顿的踉跄走过来。
小龙虾站起来,向前走了两步,把梁与肖挡在身后,他冷着脸,眼里翻滚着无尽的杀意,身上散发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凶戾。
“银,银羽……”梁与肖双臂撑在雪地上,望向那支还立在断臂旁的银羽,想提醒小龙虾赶紧收回来。
羽远站立在距离他们几米外的位置,忽然癫狂大笑,“银羽是我所造,有本体元神在此,谁还能再把它召回?”
梁与肖心头一惊,原来小龙虾不是忘了收回,而是收不回来了。
“小龙虾,快走!快走!”梁与肖的脑子里,一瞬间只剩下这一个动词了,“走!走啊!走!”
羽远的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咯咯”的诡异笑声,他扬起脸,玩味的看着梁与肖,“走?等我占了他的肉身,再来杀你这个下等的东西!”
花岸看了一眼远处地上的断臂,冷言道,“如今你元神不全,即使这副肉身给了你,你也未必能完全掌控,一具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凶器’,怎能留你在世上?更何况——你动了最不该动的人。”
“你我谁将留于世上,就各凭本事了!”羽远眼光一寒,左臂猛然抬起,一团弥雾带着一阵劈开冷空气的凌厉风声,杀气腾腾的直冲过来。
花岸侧身一闪,一袭白衣如空中飘雪,轻盈舞展,落下无痕,只有被风撩起的一缕长发,从那团弥雾中盘进又环出。
羽远掌心中的弥雾好像用之不竭一样,毫不吝惜的向花岸使出,而且他行进速度极快,元神幻化出的缕缕黑烟无形似有形,花岸只能躲闪防御,无法进攻,因此显得十分被动。
这时,寒峰出入口的位置传来“乒乒乓乓”,似乎是兵器之间碰撞的声音,但却不见有一个人能进入到寒峰中。
梁与肖急切的望着出口,一心盼着能有救兵来,但转念一想,那些人来了也是一个个活靶子,根本就是无济于事。
“不用看了,他们进不来!”羽远一边对花岸出招,一边还有心思浇梁与肖的冷水,“寒峰入口已封,你们注定是我的囊中之物!”
梁与肖看了眼远处的银羽,不相信羽远的一条残肢,就能把小龙虾的银羽死死困住,银羽就算是他用元神所造,但也毕竟跟了小龙虾十几年,狗养两天还能认主,更何况是件圣器了。
梁与肖不死心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到银羽旁。
银羽与断肢切口间有几公分的距离,看上去明明就是两个毫无关联的东西,梁与肖伸手去拿银羽,但无论是拉拽还是左右摇晃,那只银羽就像在这片雪地里生了无限根须一样,纹丝不动。
银羽四周锋利无比,几下拉扯后,手掌上已满是细碎的口子,梁与肖还不想放弃,他用大氅裹住银羽,双手紧紧握住,然后使出全身力气向外拔——良久,直到银羽划破大氅,手心里的献血浸透衣料,银羽依旧维持着原来的模样,稳如泰山。
梁与肖一瘫,气急败坏的跪坐在地上,一时没了辙。
这时,羽远忽然发出一声怒吼,明显对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完全失去了耐心,他越发的粗暴狂躁,开始没有章法的对花岸进攻,缕缕弥雾密集得俨然已经连成一片,远远看去,如同乌云压顶,万分骇人。
梁与肖发现,羽远身上的黑烟迷雾似乎又轻浅了一点,原来元神幻化出的雾气并非取之不尽,如果羽远再没有机会抢占到小龙虾的肉身,迟早会这样把自己耗死。
而此时寒峰外的声音,也又清楚了些许,立时,梁与肖皱起眉,他忽然发现外面的人,不是急于想进来在击打山体,那是一种打杀声,里面参杂着惨叫、呐喊、对击等短兵相接之势。
沪城又不安宁了?
梁与肖还在忧思寒峰外的情况,余光倏地看到一团浓重的弥雾向他袭来,如此来势汹汹的一击,仿佛可以将山峰撼动,梁与肖来不及躲闪,只摆出了一副等死的样子。
只见,那团猛如黑龙般的弥雾,竟然在距离自己分毫之处骤然散开了……
像是猛吸一口烟后,吐出的那片烟雾一般,虚虚缈缈的散于空气中。
梁与肖望向羽远,瞬间瞪大眼睛,他看到羽远此时定在原地,垂着头,佝偻着身躯,他的胸口处赫然插着一只银羽!
银羽被小龙虾召回了?
梁与肖低下头,看到眼前那支依然立于风雪之中的银羽时,胸口乍然一寒——小龙虾居然逼出了体内最后一只银羽……
小龙虾站在远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那人脸色惨白,一头的虚汗,他温和的看着梁与肖,嘴角带着一抹安心的笑,蓦地,身体微晃,吐出一口血,仰身倒下去。
“小龙虾!”梁与肖连滚带爬的起来,飞快的跑向小龙虾,最终接住了他,“小龙虾……小龙虾……”
没了银羽封住寒毒,在阳光下,小龙虾全身不停的发抖,那种颤抖又像是疼,又像是冷,看的人很是无能为力,不知道该怎么帮他。
梁与肖紧紧抱着小龙虾,用大氅遮住他脸上的阳光,一声比一声无助的唤着他。
小龙虾缓缓睁开眼睛,轻轻地蹙了下眉,嘴唇张张合合着,好一会儿,声音比耳语还要低的说了句,“别……别哭。”
梁与肖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剂澈夜子,“没事,没事……别怕,小龙虾,我有办法救你!”他慌忙的翻着口袋,掏出一支蓝色药剂,顾不上太多,想着明月对双双扎的那么一下,也对小龙虾的脖颈处扎了进去。
小龙虾没有像双双那么大的反应,可以说这人几乎没有任何反应,他始终闭着眼睛,眉头紧锁,身体不断地颤抖,直到一剂澈夜子推完,小龙虾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眉头也缓缓舒展开。
梁与肖看到药效发挥出作用了,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忽然听到一阵刺骨的笑声——
羽远像个木偶一样僵硬的抬起头,脸上挂着森然的笑,肢体怪异的摆动并缓缓向他们走过来,“原来澈夜子在你身上!没有用的,澈夜子虽然堪称是可以起死回生的神药,但唯独对寒毒无效,它只能缓解症状,让他死的时候没有那么痛苦。”
“不会的!不可能!”梁与肖紧了紧怀里的人,激动的吼着,“他不会死!”
羽远怒目相对,表情狰狞扭曲,“如果不是因为他,我的儿子不会死!如今他宁可为了一个怪物,不惜逼出银羽,也不愿把肉身让给我,也是死不足惜!”
“你才是死不足惜!”
梁与肖一愣,一声熟悉的声音如天外来音传来,他脱口叫出,“吴不知!”
梁与肖回过头,然而那个熟悉的身影并没有出现,他看到空中旋过一只鸟。
那只鸟弱小的还不足一个拳头大,通体深褐色,身上的羽毛还没有长全,唯独单边羽翼上的一支金色羽毛格外显眼。
“啾啾?”梁与肖有些不敢相信。
它直奔羽远而去,像飞蛾扑火般,极速的俯冲而下——霎时,羽远周身那团黑色弥雾,顷刻间被罩上了一圈金色的光,他凄厉的惨叫着,声音充斥着痛苦、怨毒、不甘。
“我才是你的儿子!”羽远张牙舞爪的挥动着身躯,“你竟然为了那两个早该死的东西,不惜与我玉石俱焚!”
“我的儿子十几年前已经死了。”吴不知沉声道,“我早就警告过你,这两个孩子,你动不得!”
这时,那团金光雷嗔电怒般越扩越大,也越发的刺眼,梁与肖侧着头,双眼微眯,不过片刻的时间,顿感周围温度骤升,两座山峰上的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随着地面猛烈的震颤,两座山峰中间赫然裂开一道巨大的缝隙。
两个元神不断融合、上升……几分钟的时间,原本是“金包黑”的双重元神,眼下已经变成了通体金色。
“小与,好好活着……”一声轻缓的嘱咐后,那团金光好像烟火骤然绽放一样,在空中炸开。
元神消失了,地上的残肢和银羽也消失了。
一切归于平静。
“吴不知……”梁与肖红着眼睛,看到啾啾躺在雪地上,一支金色的羽毛缓缓落下,盖在了它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