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城。
经过两天的赶路,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钱士升带着陈应星急匆匆来到了河间城,并放低姿态求见许东,表达了朝廷想要和谈之意。
钱大尚书也没法不急,漕运中断,又是夏粮进京的节骨眼上,京师马上要断粮,崇祯帝那是一天一催。
不过许东不急,他手里有钱有粮又有兵,当然是一点都不慌。而且这次朝廷背后捅黑刀,仇怨大着呢,岂能随意又言和。
丫环泡上茶后,许东不紧不慢地喝了两口,才开口道:“钱大人这次来我河间城有何贵干啊?”
“许东,陈应星大人也在,那老夫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前段时间,皇上被朝中几个小人蒙蔽,致使朝廷和长岛军之间出现了一些误会,老夫这次特地过来就想化解误会的。”钱士升说道。
“误会?误会就是把我们进攻鞑子的行踪泄露给鞑子,误会就是乘我们北上抗鞑在背后捅刀子,夺取我的大沽口城,断我退路,这一件件都是想致我于死地啊。”许东毫不客气地驳斥道。
“这个,这个很多事情,皇上并不知情。比如,夺取大沽口之事,是王永图为了立功,擅自煽动大沽口守将献城所为啊。”
“那泄密鞑子之事呢?”
“这个可能是无意中泄露的。”
“那按钱大人所说,朝廷就没有任何责任了,那还来谈什么?”
“许指挥使莫要动怒,朝廷至今也没下旨免去你的职务,更没有问责之意,可见确是误会啊。”钱士升尴尬道,这摆明了是朝廷的错,但他得顾及崇祯颜面不能认啊。
“我的职务也不是朝廷什么旨意能定的,靠的是与兄弟们同生共死拼出来的。”许东继续驳斥。
“哎,泽生,大明现在内忧外患、兵灾不断,苦的还是百姓,这跟朝廷还是以谈和为好啊。”陈应星看气氛不佳只能自己来了。
“陈大人所言甚是,要不是考虑这一点,我今天也不会见你们,更不会再跟朝廷扯皮。”许东回应道,岳父大人的面子当然得给。
“就是,就是,现在鞑子势大,刚刚又劫掠了京畿,我们还得一致对外啊。”钱士升抓紧靠上。
“钱大人,上次刚和朝廷谈完,你们就背信弃义,我看也没必要谈了,还是战场上见真章吧。”
“许大人,许大人,上次真是小人在背后作祟,皇上并无此意啊。这次派了我这个内阁大学士来谈,就是朝廷的诚意啊。这要是谈成了又毁约,老夫的脸也没地方搁啊。”钱士升又是一番力劝。
“钱大人,既然您说了这次朝廷确有诚意,到底能拿出什么诚意?”许东接着问道。
“皇上说了,但凡许指挥使这边提出来,朝廷能办到的一律办到。”钱士升心里也没底,崇祯帝也没说给什么条件,先摸一下底。
“那行,我和弟兄们先商量下具体条款,两位大人先到客房休息一下吧。”许东说道。
送走钱士升和陈应星后,许东召集了河间府民政处陈之文,草屿营营总李永进、镇抚李家奎,登州营营总谢进、镇抚王显国,河间守备营守备郑天宇和亲卫队队长金小虎等人,共同商议对朝廷的战和大计。
虽然在这个事情上,许东也可以一个人拍板。但一个团体要有凝聚力,征求大家意见必不可少。
“大人,朝廷毫无信誉,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直接开打就是。”河间守备营郑天宇,是从亲卫队出身,对害死程有民的朝廷十分厌恶,第一个发言反对。
“大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没必要争一时之气,关键是要看怎样安排才能最符合我们的利益。
如果我们想要的能够通过谈判取得,也没必要一定要在战场上死磕到底,毕竟最近兄弟们伤亡也很大。”李永进接着说道。
“大人,不管是战是和,害死我们吕营总、程镇抚的罪魁祸首必须找出来处死,这个仇一定要报。”李家奎和吕峰长期搭档,感情很深,提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大人,都说打江山容易治江山难,我们现在打几座朝廷的城池下来不难,难的是缺少治理的官员,以后地盘越大,治理的难度也越大。所以我觉得要适当控制扩张的步伐。”陈之文从治理角度提出了意见。
“之文说得很有道理,我之所以同意跟朝廷先接触接触,主要也是考虑这一条。
我们现在跟朝廷打自然是不怕,夺占一些城池也不难。但长岛的主要问题是兵力有限,官员更少,地盘大了没兵驻守,也没官员去治理。
如果一味任用降将降官,大沽口的教训可能又要重演。毕竟人哪能是这么好改造的,忠诚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培养好的。
另一个现在鞑子大队人马已经出塞回去了,很快旅顺就会面临鞑子主力的压迫。我们长岛的主要精力,还是要防着去对付鞑子。
大明的城池留在朝廷手中总比给农民军占去要好,毕竟朝廷大部分官员还是有点底线的,也有一些律法约束,不可能明着烧杀抢掠。”许东适时抛出了自己的想法。
“大人所言极是,我等都听大人的。”众人一致回应道。
“我们长岛在大政方针上,一贯要充分征求大家意见,以便更好地统一思想、贯彻落实。
其实刚才大家讲的都很有道理,这次我决定继续跟朝廷议和,绝不是要服从朝廷,而只是暂时的策略罢了。这样的朝廷,已经没有资格让我们长岛效忠。
但我早说过,我们长岛军不是简单争权夺利的军阀,我们是一支有信念有追求的军队,就是要让天下汉人百姓过上好日子。
所以为了长远的发展,为了百姓的安居,我们可以做一些忍让,尽可能减少战火波及。大家明白吗?”许东觉得还是要做好议和的思想工作。
“明白,我等没有异议!”郑天宇、李家奎等又抱拳道。
第二天,和谈继续。
“钱大人,经过商议,我们长岛的条件也简单,主要是三条。
第一,惩戒坑害我长岛军的官员,我必须要对白白牺牲的兄弟有个交代。泄密鞑子和夺我大沽口的主要罪人要移交我们处理,像上次那样搞个停职之类的糊弄肯定是不行的。
第二,我长岛军以后听宣不听调,朝廷有什么需求可以下旨,要不要出兵得由我们自己来定。
第三,河间府、登州、长岛,以及以后打下的鞑子地盘,都归我们掌管。”许东先提了这三条,其他赔偿之类,朝廷现在穷的叮当响,估计提了也是白提。
听完许东讲的三个条件,钱士升觉得必须先讨价还价一番。
“许指挥使,这河间府是朝廷的地盘,又地处京畿,由你们占领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朝廷占了我的大沽口,总得赔偿吧。”
“你们听宣不听调,那朝廷威严何在,你们又算什么朝廷臣子?”
“朝廷好像现在也调不动我们吧,这仗打输了,你们还长脾气,就能随意调动我们了?当然,与国与民有利的调动,比如真需要打鞑子,我们还是会考虑听从的。”
“那占的地盘都归你们管呢,这一条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这些地盘现在朝廷管得到吗?既然管不到,那朝廷还有什么损失?”
……
双方一番唇枪舌战,最后在陈应星的劝说下,总算达成了基本协议。主要也是在许东讲的基础上略做了点调整。
第一条,许东承认还是大明臣子,朝廷根据许东等功绩封官。朝廷同意许部具有独立性,可不听从其认为不妥的调动,但在抗击鞑子等国之大事上,许部应当听从调动。
第二条,朝廷考虑许部筹饷养兵的需要,暂时将河间府租借给许部,每年租金算作发放许部的军饷。但许部不得拦截漕运。
许东也承诺,在长岛军占领整个辽东,有足够地盘养兵后,到时将河间府交还朝廷。
第三条,许部占领的其他敌占领土,可由其自行管理,但应向朝廷报备,纳入大明版图范围。
第四条,朝廷同意严肃惩戒前期陷害许部的责任人,但责任人认定由朝廷来负责。
总之,主要的调整就是顾全一下朝廷颜面,毕竟崇祯帝可是很要面子的。达成的协议如果丢脸太甚,皇帝那里肯定过不了。
特别是在追责处理上,钱士升坚持必须由朝廷来认定责任人,否则许东如果要求移交内阁首辅,那朝廷的脸往哪里搁啊。
许东对此也没有太做坚持,自己的仇人自己会收拾,让朝廷严惩,肯定没有自己动手来得爽快啊。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双方协议达成,许东同意先暂时开放漕运,放一部分夏粮进京。现在还需要朝廷打击农民军呢,也不能把他们逼急了。
这次议和许东心里很清楚,现在还远未到大明朝穷途末路的时候。洪承畴、孙传庭、卢象升等能打的臣子都还在,只是被农民军暂时牵制住了而已。
如果把朝廷逼急了,不顾农民军全力进攻河间,那靠现在这点兵力,还是很难守得住的。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经济方面。如果朝廷全力封锁长岛,查抄许东在南京的产业,长岛系统银钱供应很快也会出现困难。当然朝廷也缺钱,一封锁也同样受不了。
所以从目前形势看,暂时和谈对双方都是可以接受的。许东不可能学崇祯,死要面子活受罪,明明急需跟鞑子暂时和谈,以集中力量剿灭农民军,却碍于面子不敢谈。结果在两面消耗下,搞得国亡身死。
几天后,崇祯帝接到了谈判情况报告,便召集几个重臣来商量。
“这许东提出的条件,大家都看了,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崇祯问道。
“皇上,许东这条件提的确有不臣之心,但实际上朝廷也没什么额外损失,他要的地方都是已经实际占领的,想让他白白吐出来也不可能,鞑子的地盘也不是朝廷的,他能占就让他占好了,到时两倍俱伤最好。臣的意见是可以同意。”张凤翼还是和谈的积极拥护者。
“皇上,老臣还是那个意见,先解决漕运和财政问题,等以后朝廷有钱了,再征讨许东也不迟啊。”侯洵还是关心他的钱袋子。
“皇上,朝廷的大义名分也有了,许东以后收复辽东,总也算大明的疆域,我们只需要付出点名义官职奖赏,我觉得是可行的。”钱士升去谈出来的结果,当然要积极维护。
“元辅的意见呢?”崇祯虽然最近不满温体仁,但朝廷大事也不可能绕开内阁首辅。
“这追责事情怎么说?”温体仁最关心这事,毕竟关系他自个安危啊。
“经老臣据理力争,许东答应由朝廷来定责任人,但我们也不能太糊弄,再次失信于人。”钱士升答道。
“鼓动大沽口降将献城主要是王家的王永图干的,而且据了解,他这么积极鼓动主要是为了报私仇。
王永图的儿子王之新在大沽口罪恶累累,被许东检举到了朝廷,现在还在大牢里关着呢。臣建议主要追责王永图父子为宜。
至于泄密鞑子一事,我们是万万不能承认的,否则必然被天下舆论抨击。而且这事也没证据,许东也不能硬逼朝廷追责吧。”温体仁一听可以自定追责,立即抛出了替罪羊。
“泄密之事,臣以为就推到锦衣卫的哨骑叛徒上好了,对许东也有个交代。”张凤翼补充了一下。
“大家说得有理,那就这么办吧。答应议和的条件,依据许东收复旅顺的功绩,新设辽东镇,封他为总兵。追责一事就按刚才大家议得办,内阁抓紧拟旨吧。”崇祯帝拍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