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坦尼斯·拜拉席恩一踢马刺，拨马返回自己的军营。
红袍女巫梅丽珊卓伴随左右。
身后是一幅巨大的烈焰红心旗，宝冠雄鹿绣在心的内部，似乎已被完全吞噬。
很快，他们回到了营地。
穿过排列整齐的帐篷、随风飘舞的旗帜和堆叠有序的武器，空气中马粪的臭气十分浓重，混合着燃木的烟尘和炖肉的香味。
一群效忠史坦尼斯的龙石岛和周边海岛的领主们围在一起。
他们正在等待谈判的消息。
直到看到史坦尼斯骑马过来，他们纷纷询问起来。
“陛下，您和蓝礼公爵的谈判如何？”
“不会真的要和他们作战吧！”
“我们的兵力严重不足……”
……
史坦尼斯勒住马缰，脸色阴沉，一眼扫过众人，“你们叽叽喳喳，活像枝头的喜鹊，而且比它更没脑子。”
一群领主们不由面面相觑。
比起天生擅长贵族交际蓝礼·拜拉席恩，他的兄长却很令人悲哀地一点都不会。
史坦尼斯命令领主们两小时后来大帐参加作战会议，而后喊住角落里的“洋葱骑士”戴佛斯·席渥斯，“爵士，跟我来。”
领主们鞠躬后便四散而去。
只留戴佛斯和梅丽珊卓陪“国王”前去中军大帐。
大帐是名副其实的大帐，如此才能供史坦尼斯和麾下的领主贵族们开会，然而里面却十分朴素。
和普通士兵的营帐一样，它是用帆布缝成，金色的染料早已褪成暗黄。
只有帐篷顶那面高高飘扬的旗帜，方才指示出这是国王的帐篷。
当然，醒目的还有帐外的卫兵。
他们拄着长矛，烈焰红心缝在他们原本的家徽位置上。
“拿两杯冷水来。”史坦尼斯朝一名侍从吩咐。
“还有，戴佛斯，跟我来。梅丽珊卓女士，我稍后会去见你。”
“谨遵陛下吩咐。”梅丽珊卓鞠躬告退。
和外面的明媚阳光相比，帐内显得又暗又凉。
“洋葱骑士”戴佛斯本能把手伸向脖子上的皮袋，感觉到里面的指骨。
这是他的幸运符！
曾因走私罪被史坦尼斯砍断的指骨。
史坦尼斯察觉了他的反应，“你还把它们留着，洋葱骑士？你还念着它们？”
“不。”
“那为什么留着？我很奇怪。”史坦尼斯摸着下巴问道。
“因为它们能提醒我，我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从哪里来？以及您的公正无私，陛下。”戴佛斯语气低沉道。
“我的确很公正！”
史坦尼斯生硬地说，“善行并不能抵消恶行，恶行也不能掩盖善行，行为各有其报应处置。你既是英雄也是走私者！”
史坦尼斯挑了一把简朴的木折凳坐下，示意戴佛斯也照做。
“总有一天，我会封你个伯爵做做。不过，我知道你自己是不会因此而感谢我的，因为从此以后，你就不得不列席那些没完没了的会议，还要假装对驴叫表示兴趣。”
“如果没用，那您召开会议做什么呢？”戴佛斯问。
史坦尼斯冷哼一声，板起了脸：“还能为什么？
驴子喜欢听自己叫呗，况且我也需要他们为我拉车。
啊，没错，偶尔也会有一些好主意冒出来。
然而现在的情形嘛，我想他们应该想不出太好的主意……”
侍从将托盘放到桌上，里面有两个盛满水的角杯。
史坦尼斯在饮水之前先撒了把盐，戴佛斯则直截了当地举起杯子，心里将它幻想成葡萄酒。
“陛下，谈判的结果如何？蓝礼公爵向您臣服了？”
戴佛斯小心翼翼地问，虽然他心中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没有，我弟弟他不仅没有向我臣服，甚至侮辱了我。”
史坦尼斯喝干杯中的水，“接下来我们该如何，你有什么意见，走私者？”
戴佛斯考虑了一会儿，方才回答：“不如我们与那位‘国王之手’联合起来，听说他已经将泰温公爵赶回了凯岩城，现在应该腾得出手来帮您！”
史坦尼斯摇头，不以为然道：“帮我？虽然波顿家的那个小子，在信中对我毕恭毕敬，甚至称呼我为‘陛下’，但莪能感觉得到，他在等我和蓝礼分出胜负，才会决定效忠的对象……”
他磨着牙，“所以我必须在这里战胜蓝礼，向世人证明：我比他更适合当国王！”
“可——可是，”戴佛斯结结巴巴地说，“蓝礼公爵带来了上万名河湾风暴地的精锐骑兵，实力强大，而我们——”
“一群乌合之众，对不对？”
史坦尼斯在凳子上挪了挪身子，皱起眉头，“而且人数还不足五千！”
“没错，陛下，即便您身经百战，指挥能力卓群，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戴佛斯艰难的向自己的国王说出了真相。
“事实确实像你说的那样，不过没关系，梅丽珊卓女士在我们这边。”
史坦尼斯眼中带着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她的圣火预言从无虚假。
从前，在龙石岛的时候，很多贵族一直劝我直取君临城，然而梅丽珊卓却反对这项建议。
事实证明，她是对的。
以多米利克·波顿的手段，他能轻易汇集四万大军，将泰温公爵赶回凯岩城，如果我们当初进攻君临，说不定是有去无回……
如今，她在这里预见了蓝礼的毁灭。
我即将赢得胜利，并获得我弟弟麾下大军中的精锐部分……”
“红袍女……梅丽珊卓女士虽然强大……”
戴佛斯辩道，“但她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如何能奈何得了蓝礼公爵麾下的上万名精锐骑兵？”
史坦尼斯抬起一根手指，竖起来道：“她自有她的办法，洋葱骑士。
你不喜欢这女人。
我看得出来，我并不瞎。
我手下的领主贵族们，也不喜欢她。
很多人不愿意穿着烈焰红心，他们请求为宝冠雄鹿旗而战。
还有人窃窃私语，说她没资格列席作战会议，说我早该把她遣回亚夏。
不过今晚过后，你就会明白她的力量……”
什么诡异的力量？
戴佛斯想问，心里却很恐惧问题的答案。
史坦尼斯捏紧拳头，继续道：“现在，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戴佛斯舔舔嘴唇，“我是您忠诚的仆人，请问陛下有何差遣？”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而且要绝对保密，不得让任何贵族或者士兵知道。”
史坦尼斯的目光，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
“请吩咐。”戴佛斯顺从道。
“很简单的一件事，今天晚上，你需要护送梅丽珊卓女士，到蓝礼营地外的一处角落，不需要太近，那样会被巡夜的士兵发现，但也不能太远……具体的，梅丽珊卓会指引你。
她会有一段很虚弱的时期，你的任务就是保证她的安全！
但此事必须绝对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晓，办得到吗？”
“今夜？”
“是。就在今夜。”史坦尼斯略一点头。
“那梅丽珊卓女士究竟想做什么？”戴佛斯试探地问。
“她会帮我杀了蓝礼！”
“杀了蓝礼？！”
诸神在上，梅丽珊卓那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
潜到蓝礼的军营去暗杀他？
戴佛斯先是惊讶，而后想拒绝。
他现在是骑士，不再是走私者，更不想当刺客。
但当他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这可是史坦尼斯啊！
他公正的国王，他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国王所赐予。
“白天的时候，我弟弟还有说有笑，然而长夜黑暗，处处险恶啊！”
史坦尼斯举起杯子，戴佛斯连忙用水壶倒水。
“陛下，梅丽珊卓女士是准备潜入营地刺杀蓝礼公爵吗？但我不得不说，那样成功的可能性实在太小！”
“梅丽珊卓不必潜入营地，她有别的办法。”史坦尼斯解释。
“那她如何能杀得了蓝礼公爵？我不明白。”戴佛斯皱了皱眉头。
“你不需要明白！你只需遵令办事，蓝礼会在今晚死去，梅丽珊卓已经在圣火之中预见了他的死亡。”
…………
一处营帐。
梅丽珊卓没有穿那件红袍，唯有喉间依然戴着那枚红宝石项圈。
她盘坐在壁炉前，什么也没穿，因为这样更能感受光之王的意志。
壁炉燃起熊熊火焰，她靠的如此之近，以至于跳跃的炉火，不断碰触到红袍女巫的身体。
但她却不会被灼伤。
火焰是她的主人。
梅丽珊卓闭上眼睛，吟诵着祷词，语调却不如往日的平稳。
火焰在某种意志下不断变幻，跳动得越发激烈。
最终勾勒出一幕幕恐怖骇人的画面：
一具身体在火焰中翻滚抓挠，被潮水般涌来的火焰吞噬，阴影从火焰中诞生，化成一个骷髅，用没有眼珠的泣血眼眶盯着她……
梅丽珊卓浑身颤抖。
她感受到了死亡，感受到了愤怒——来自诸神的愤怒。
对她动摇的信仰的愤怒。
梅丽珊卓从未如此迷茫过，如此恐惧过。
她想起了那位“国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顿！
明明是预言中的“圣焰之子”、“光明战士”，他却拒绝信奉光之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伟大的拉赫洛，”梅丽珊卓对着火焰祈祷，“请告诉您忠实的仆人，谁才是预言中的光明战士，谁才是亚梭尔·亚亥的转世，谁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火焰翻滚跳动，丝丝白雾在其中汇聚。
一张面孔在壁炉中成形——赫然正是多米利克·波顿。
依然是他！
可他却拒绝信奉光之王，梅丽珊卓当初甚至抛出了一颗拥有生命的龙蛋，想让其抛弃旧神，改信红神光之王拉赫洛，但失败了！
就在梅丽珊卓陷入万千思绪，绞尽脑汁的想“这是为什么”的时候？
营帐被掀开……
头戴王冠的史坦尼斯大步走了进来。
他静静打量着红袍女巫的身体，她什么也没穿，白皙如牛奶的肌肤，在壁炉的火光下，显得格外诱人，火红的长发从肩头披落……
“梅丽珊卓女士，听说先前你去君临城的时候，帮了那位‘国王之手’不少忙，还为他效劳了一段时间。”
史坦尼斯的脸色严肃无比，让人看不出喜怒。
“我在圣火中预见多米利克大人将和陛下您一同并肩作战，所以帮他也就是帮您，陛下。”
梅丽珊卓一句话就打消了史坦尼斯的疑虑。
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并非预言中的那个人，但传播光之王的信仰，离不开他。
毕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是目前维斯特洛唯一一位信奉光之王的大贵族。
梅丽珊卓没得选！
“女士，我按照你说的和多米利克·波顿结盟，让龙石岛的舰队、解开了黑水湾的封锁，让君临城的人不至于闹饥荒，可他是怎么回报我的？
他在当初信誓旦旦的许诺要帮我对付蓝礼，登上铁王座，可至今也没见他派出一兵一卒！”
史坦尼斯一直待在龙石岛，看着那位“国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顿，打赢一场又一场的胜利，直到将泰温·兰尼斯特公爵赶回凯岩城。
但他丝毫没有出兵南下的意图！
史坦尼斯虽然为人严苛，但不是傻子，他知道对方根本不想真心帮他。
“多米利克大人正在对付西境的泰温·兰尼斯特，对于您而言，兰尼斯特也是敌人！”
梅丽珊卓竭力解释。
话虽这么说，但史坦尼斯的语气中还是流露出浓浓的不忿。
末了，史坦尼斯摆摆手：“算了，我不想再考虑那位国王之手的事情了，眼下的敌人是我弟弟蓝礼，你的办法真的有用吗？”
他还在纠结要不要采用梅丽珊卓提出的办法。
“当然有用，我能帮您杀了蓝礼公爵。”
当初在奔流城的时候，梅丽珊卓也曾向多米利克提议用“影子杀手”刺杀泰温·兰尼斯特，以夺取西境。
但被拒绝了！
而她抛出同样的提议，史坦尼斯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接受。
梅丽珊卓盯着眼前跳动的火焰，口中喃喃道：
“只要蓝礼·拜拉席恩一死，您就是劳勃国王和拜拉席恩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他麾下的领主们，自然会转而效忠于您！”
史坦尼斯显然是动心了，要想干掉弟弟蓝礼，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是唯一的办法。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他的脸上带着最后的挣扎。
“一点生命之火而已……与此同时，我会带给您前所未有的欢悦。”
梅丽珊卓嘴角微微上翘，勾勒出一丝欢愉妩媚的笑意，语气更是带着无尽的魅惑。
终于，史坦尼斯下定了决心。
当他抬起头，就见梅丽珊卓缓缓走到他身前。
女人肤白如雪，喉间的红宝石闪烁着血红的光芒，散逸着妖异而诱人的气息。
史坦尼斯深吸一口气，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火焰和芬芳混合的味道。
“陛下，您决定了吗？”
“决定了。”
“好，光之王会满足您的愿望。”
梅丽珊卓脸上带着淡漠而虔诚的神色，投入男人的怀抱。
史坦尼斯伸手抱住了她，炙热滚烫，犹如抱住了一团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