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前。
戴佛斯·席渥斯在熟悉的黑夜里，正驾着一条黑帆小船，穿越黑水湾的海面。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国王的话语，不断在他耳边萦绕。
“在钢铁街有家售卖武器铠甲的铁匠铺，店主叫托布·莫特。
他手下有一个叫做‘詹德利’的年轻学徒，个子很高，肌肉结实，有着蓝色的眼睛和浓密的黑发……”
“跟劳勃很像。”
“他是我哥哥的私生子，把他带到这里……”
“梅丽珊卓说，‘国王之血’也可以让‘光明使者’展现真正的威能！”
“只需一击，就能摧毁风息堡的城门。”
……
这也是“洋葱骑士”不远千里，赶来君临的原因。
史坦尼斯要他带回钢铁街上、劳勃国王的私生子，作为“光明使者”的祭剑之物。
戴佛斯本想拒绝。
他现在是骑士，不再是走私者，更不想做一个刽子手。
但他无法拒绝史坦尼斯的命令。
这可是史坦尼斯啊！
他公正的君王，他今日拥有的一切都是国王所赐予。
再说了，戴佛斯还得为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们着想。
诸神在上，他们必须攻下风息堡，打赢这场战争。
否则不仅是史坦尼斯，还有所有追随他的贵族、包括戴佛斯本人，都将失去所有的一切，什么也没有了！
一场战争，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比如那个可怜的叫“詹德利”的无辜小伙子……
戴佛斯驱散脑海中的思绪，将注意力移向船只。
君临的天，还是一样的天。
海还是一样的海，跟记忆中的别无二致。
空气中是同样的盐味，连流水敲打船壳的声响，也一如既往。
紊乱的海风吹拂下，船帆噼啪作响、噪声不止……
此情此景。
过往的一幕幕涌现在脑海中，让“洋葱骑士”回忆起当年“跳蚤街”走私经历的青葱岁月。
时间过得真快！
过去的事情，就像是昨天刚发生的一样。
可曾经的走私者，已经成为史坦尼斯麾下的一名贵族了。
木头轻响，帆布摇荡，波浪四溅，发出刺耳的声音。
岸边是团团纠结的岩石，所以戴佛斯先让船远远驶入黑水湾，避开礁石。
他推动舵柄，小船顿时转了个圈，掀起一阵黑浪。
换作别的舵手一定会惊慌失措，但戴佛斯并不慌张。
身为一名合格的走私者。
他在走私生涯中学来的技巧，仍旧不减当年。
戴佛斯抬眼望去，君临城的临海墙，栖息在一片苍白的悬崖上，倾斜而险峻的白垩石壁，几乎是外墙的两倍高。
山崖底部有个偏僻的着陆点，那里正是戴佛斯的目的地。
…………
君临城。
戴佛斯轻车熟路的上岸，然后买了一匹马，换上一身贵族装束。
他一踢马肚，绝尘而去，在拥挤的街道间穿梭。
径直前往史坦尼斯所说的钢铁街。
钢铁街从临河门旁的市集广场开始延伸。
市集上，一副生气勃勃的街市景象。
小贩们躲在建筑的阴影下，站在他们的货车旁高声吆喝着买卖。
来往的人群络绎不绝，相互讨价还价。
依旧是那个热闹、繁荣、熟悉的君临城！
戴佛斯来不及感叹，离开广场，转进钢铁街。
沿途经过在锻炉前干活的铁匠。
还有拿着盔甲讨价还价的自由骑手。
以及头发灰白、兜售着马车上各种旧铁陈刀的铁器贩子。
最后，他停在一栋用木材和石膏搭成、楼层足以俯瞰下方的巨大屋子前。
屋子的两扇大门，乃是黑檀木和鱼梁木所制。
上面刻画着一幅有点特别、但有说不上哪里特别的打猎图。
戴佛斯把马交给侍者，侧身走进屋内。
瘦小的女侍眼尖，看出了戴佛斯的贵族装扮。
没过多久，店主便急急忙忙出来迎接，满脸堆笑。
“快帮客人倒酒。”
店主对女侍说，然后示意戴佛斯在长椅落座。
“客人，我叫托布·莫特，是这家店的店主，兼任首席铁匠。
您请坐，把这当自个儿家罢。”
然后，店主托布自顾自的推销起来。
“客人，我做的东西要价很高，不过我敢跟您保证，七国上下再找不到手艺能跟我比的人。
您若是不信，大可把君临每一家打铁铺都走一遍，自己比较比较。
其实打件盔甲，随便一个乡下铁匠都会。我打出来的是艺术品……”
戴佛斯端起酒杯，啜着酒，听他继续往下说。
他是个聪明人，在底层摸爬滚打混迹了多年，非常懂得跟人打交道。
自己的目的是带走那位叫“詹德利”的私生子。
但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会引起他人不必要的怀疑和麻烦。
所以戴佛斯耐着性子，听这位店主的吹嘘。
照店主托布的吹嘘：
不仅“国王之手”多米利克·波顿的整套铠甲，都是在这里买的，许多真正识货的官家老爷也都是常客。
曾经的劳勃国王的全身甲。
还有蓝礼·拜拉席恩公爵那身绿甲和黄金鹿角盔。
除了他，城里没有别的铁匠能做出那么深的绿色。
因为他小时候在自由城邦“科霍尔”当学徒时，学会了将颜色渗进精钢里的秘诀，相较之下，涂漆或上釉根本只是小孩子把戏。
“客人难道是要把好剑？”
见戴佛斯无动于衷，托布接着吹嘘自己在“科霍尔”也习得了打造瓦雷利亚钢的技术。
还故弄玄虚的强调：
只有知道正确咒语的人，才有办法使老旧的武器焕然一新。
戴佛斯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等待。
这些年来，他发现沉默常常比发问更有效，眼下正是如此。
直到托布停了下来。
他终于忍不住问道：
“客人到底是想要什么？不管是什么，我的店里一定有您满意的。”
“我想给自己的城堡招募一位铁匠学徒，价钱好说……”
见时机已到，戴佛斯从衣兜里掏出一大袋钱币，松了松袋口，里面黄澄澄的金龙，炫彩夺目。
“原来是这样！”
托布恍然大悟。
武器店不仅有铠甲、武器，也不缺学徒。
“客人您请跟我来。”
他领着戴佛斯走出后门，穿越一个狭长的庭院，进入宽敞的石砌打铁房。
铁匠铺的实际工作，就是在这里进行的。
托布刚打开门，一股热气便向外喷涌而出。
戴佛斯觉得自己仿佛要步入火龙口中。
每个角落都有一座熊熊燃烧的锻炉，空气里充溢着烟硝和硫黄的臭味。
一名铁匠抬头瞄了一眼，只来得及抹抹额际汗珠，便又继续挥舞铁锤和钳子，打着赤膊的学徒则努力鼓动风炉……
戴佛斯很快就选中了目标。
一个年龄十七、八岁，两臂和胸膛都是结实肌肉的高大少年。
他的头发又粗又厚，乱成一团，如墨水般漆黑，下巴刚长出点黑胡楂。
跟史坦尼斯有七分像，跟劳勃国王至少有九分相似。
“这是詹德利，以他这年纪算得强壮，干起活来也挺勤快。
小子，让客人瞧瞧你打的那顶头盔罢。”
店主托布吩咐道。
詹德利有点害羞，领他们走到他休息的长凳。
将一顶状如牛头、还有两只弧形牛角的头盔拿给戴佛斯看。
戴佛斯拿来反复把玩，这头盔是粗钢制成，未经雕琢，但造型却是行家里手。
“做得很好，不知你可否愿意到我的城堡担任铁匠？”
“我只是个铁匠学徒，还不是铁匠。”詹德利摇头。
“那你是拒绝了？”
戴佛斯故作不在意的模样，转过身像是在搜寻下一个目标：“看来我得找别人了。”
詹德利没有说话，用那双阴沉的蓝眼睛打量戴佛斯，并用手指把汗水浸湿的头发往后拨。
店主托布在一旁劝道：
“小子，这可是位贵族哪，大人他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你的技艺在我这里都学得差不多了，一定能胜任……”
就在戴佛斯即将转身离开之际。
“等等！”詹德利追在他身后，大喊道：
“我答应您。
我这双手天生就是用来抡锤子的。
我会镶马蹄铁，修补锁甲，打平板甲，还可以铸剑呢。”
詹德利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在托布的提示下，他才意识到对方是一名贵族，至少是一位拥有领地的骑士。
“若您愿意招募我，我愿意为您效忠！”
事情很顺利！
“这个给你！”
戴佛斯将那袋金龙扔给了店主托布。
按照维斯特洛的传统，学徒学成出师后，得给师傅打上一段白工。
戴佛斯相当于直接用钱把这些时间买断了。
然后他转身对詹德利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铁匠了，等回到我的城堡，我每个月会支付给你足量的工钱。”
“你有家人吗？”戴佛斯接着问。
“我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死了。”
“那你直接跟莪走吧。”戴佛斯内心幽然叹息，把一个无辜少年推入火坑的感觉可不好受。
“嗯。”詹德利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往外走。
忽然，身后传来喊声。
“客人等等，这小子是我亲自教授的学徒，我们的感情一直很好……”
半道上，店主托布突然追了上来。
“嗯？”戴佛斯回过头，目光凝然。
托布迎视他的目光，眼神固执得如钢铁一般。
戴佛斯意识到不妙。
诸神该死！
难道他反悔了。
想来也是，这少年和托布表面是师徒关系，实际上说不定情同父子。
身为父亲，自然不愿自己的儿子远离他乡。
戴佛斯觉得这位店主兼首席铁匠还蛮有人情味的。
这样也好，看来自己的任务无法完成了！
戴佛斯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洋葱骑士”本就不愿完成这个违背他原则的任务。
用一名无辜少年的性命，来获得所谓“光明使者”的威能。
戴佛斯不屑为之。
当他开始考虑起自己该如何面对史坦尼斯的怒火、接受国王惩罚的时候。
店主托布停顿了很长时间，最后他缓缓开口：
“得加钱！”
戴佛斯闻言，一脸懵逼。
最终双方商谈了一个彼此都认可的价格。
价钱合适。
加上詹德利又愿意到戴佛斯的领地做铁匠。
所以，很快就上了他的黑船。
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风息堡，戴佛斯思绪满怀。
他想起了红袍女巫说的那句话：
“如果洋葱有一半腐烂发黑，那便是颗坏洋葱。一个男人只要做了坏事，那就是恶人。”
我已经是恶人了！
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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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天后。
风息堡附近。
黎明时分。
隔着原野，只见史坦尼斯的营地，正有火把来来往往。
戴佛斯的黑船顺利返航。
刚一抵达，那名叫“詹德利”的小伙子便被国王带走了。
在梅丽珊卓的仪式下，史坦尼斯的那把烧红的剑——“光明使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那把剑上的热气。
诸神在上！
起码红袍女巫没有骗人。
在献祭了“国王之血”后，这把“光明使者”像是拥有了传说中的力量。
至少看起来如此！
拥有了“光明使者”后。
史坦尼斯第一时间下令集结部队，开始攻城。
再次向这座困扰他们近三个月时间的风息堡发起进攻。
在黑暗之中，人和马排列成长长的纵队。
马群紧张的嘶鸣、铁器叮当的交击，是他们天然的鼓声和号角。
各个家族的旗帜在风中飘扬，一排接着一排。
然而在黎明前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种颜色，分辨不出一个纹章。
史坦尼斯·拜拉席恩骑马走在最前面。
“红袍女巫”梅丽珊卓和“洋葱骑士”戴佛斯，一左一右跟随在他身后。
再后面是众多的领主贵族。
等他们距离城墙还有半里地的时候，队伍停了下来。
史坦尼斯抬眼望去。
巨大的风息堡屹立于苍天，完全遮蔽了其后的汪洋。
歌谣相传，风息堡乃是古代第一位风暴国王杜伦所建，他赢得了美丽的神女依妮的爱情。
而依妮的父母——海神和风之女神没有宽恕他。
千钧的狂风不断从狭海吹来。
风息堡日复一日地承受着风暴的撞击。
几个纪元、几十个世纪转瞬而过，而这城堡纹丝不动。
然而。
现在，它面对的是拥有“光明使者”——传说中亚梭尔·亚亥手中神剑的史坦尼斯·拜拉席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