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
正前方，排成一列的舰船缓缓飘来，在河中缓缓打转，形成了一个个诱人的目标。
这些舰船都是大肚子商船改造的，一共十艘，吃水很低。
忽然，一抹绿光闪过眼帘。
黏稠的绿色液体，从舷板间的隙缝渗漏而出。
“野火！”
戴佛斯·席渥斯脸色大变。
燃烧的沥青是一回事，野火的威胁则大不相同。
这种邪恶的物质，几乎无法扑灭。
哪怕只有一点火星，用斗篷闷，斗篷反而着火，用手掌拍，手掌反而燃烧。
“尿在野火上，你那玩意儿就得烤焦。”这是走南闯北的老水手们的名言之一。
梅丽珊卓的预言，已警告过他们可能会碰上这种炼金术士的邪恶物质。
所幸世上活着的火术士寥寥无几，这种物质很快便会耗尽。
说心里话，对红袍女巫和她的真主，戴佛斯·席渥斯敬而远之。
但对梅丽珊卓在圣火中看到的预言，戴佛斯不敢丝毫怠慢。
见此光景，戴佛斯·席渥斯当机立断。
“停止前进。”他命令。
“怒火号”倒划船桨，止住前进的惯性。
“所有舰船绕开！”戴佛斯大喊，向周围的舰船下达了命令。
但在一片吼叫和撕杀声中，有一艘速度最快的战船，没有理会戴佛斯的命令。
船上的指挥官兴奋不已，像是小孩子手中笨拙的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目标。
他甚至反过来提升战船的速度。
这种不顾一切、死命赶着下地狱的家伙，戴佛斯也拦不住啊！
碰撞、撕裂、分解，战船把腐朽的大肚子商船撞成纷飞的碎片。
它像一个熟透的水果般爆裂开来，虽然没有一种水果能发出木头分裂的尖啸。
伴随漫天的果肉，绿色的汁液从五百个罐子中流溢而出，好似垂死野兽的肚肠，闪耀绿芒，光彩夺目，在河面上散开……
“轰隆！”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河面上升起一个二十尺高的“绿火恶魔”，祂旋转着，翩翩起舞。
那艘战船消失不见，焦黑的残躯漂向下游，溺水的水手和士兵死死抓住散落水中的冒烟木板。
“轰隆！”
“轰隆！”
……
十艘满载“野火”的大肚子商船先后爆炸。
但因为戴佛斯指挥及时，舰船排列的阵型较为分散，损失非常有限。
除了最开始冲向“野火”的那艘战船外，另外还有三艘倒霉蛋，不幸撞上了“绿火恶魔”。
“绿火恶魔”懒洋洋的伸出一根绿手指，扫过它们的船帆，把它们像蜡烛一样点燃。
燃烧的舰船附近的水面开始沸腾，河面像是在燃烧。
绿火缠身的人跳进河水中，发出非人的惨嚎。
但这就是战争！
戴佛斯抬起残废的手掌紧紧握住装指骨的皮袋，喃喃自语道：
无比残酷的战争。
…………
“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蹲在君临的城垛上，如石像鬼般一动不动。
即便在城垛上，他身体太矮，看不到外面，因此让人把他托上去，也只能看见浓烟烈火和一片混战。
一股热风吹散浓烟，同时掀起他的绯红披风，抽打到裸露的脸上，但提利昂没有避开。
烂泥门外，隔着曾为渔市和码头的废墟，黑水河上烈焰熊熊。
载满“野火”的大肚子商船是出自他的手笔，每艘商船放置500罐野火，一共5000罐。
5000罐“野火”如果放在陆地上，足够攻陷数座城堡。
然而，在黑水河里却仅仅焚毁了敌方的四艘舰船。
这跟他预计的不一样啊！
在提利昂的设想中，十艘满载“野火”罐的大肚子商船，最起码能与同等数量的敌方舰船同归于尽，运气好点的话，没准还能拉更多替死鬼下水。
他隐约意识到情况可能没有预想的那般美妙。
“战场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出战前，多米利克大人的话语在他耳边萦绕。
提利昂曾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在黑水河力挫“王家舰队”，可如今？
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提利昂排除心中杂念，一声令下。
又是十艘塞满“野火”罐头的商船，朝着“王家舰队”驶去，它们在半路上被引爆。
一道道翡翠色的喷泉从河面陡然升起，足有二、三十尺高，爆炸的亮光使他不得不遮住眼睛。
火焰在水面舞动，噼里啪啦，咝咝作响。
它们那绿色和火红的光辉，如同一场火祭大典，世间的一切在它们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
低矮的云层染上河流的颜色，深浅不一的绿覆盖天空。
美得诡异，美得可怕，正如书中的龙焰。
不知“征服者”伊耿在怒火燎原一役中凌空飞翔时，是否也有相同的感触。
“野火”的火焰虽美，但效果却不尽人意。
这次运气更背！
十艘大肚子商船外加5000罐野火，只换到了敌方三艘舰船起火。
诸神的恶作剧！
要知道史坦尼斯的“王家舰队”整整有200多艘，而供提利昂挥霍的野火却是有限的。
但对此“小恶魔”也无能为力。
箭可以瞄准，矛可以挪移，甚至投石机也可以调校，但野火有自己的意愿，一旦出手，只能看天意。
“没办法，”他告诉自己，“我已经尽力了。”
接连的“野火”攻势，迟滞了敌方舰船的行进速度，但无法消灭它们。
只见“王家舰队”庞大的舰队排成整齐的队形，一直连到天边。
提利昂开始执行第二个计划。
他打算升起“拦索铁链”，把“王家舰队”一截为二，这样正面起码不用一次面对太多敌人。
当史坦尼斯的旗舰“怒火号”经过红堡下方的位置。
“就是现在！”他发出命令。
河岸石塔背后的士兵拼命抽打牛群，驱赶它们行动，以此拖动铁链。
横跨黑水河的“拦索铁链”极其沉重，所以巨大的绞盘转动很慢，同时吱吱嘎嘎发出轰鸣。
巨大铁链一环接一环冒出，滴滴答答淌水，有些还沾有亮晶晶的烂泥，直到整个绷紧。
忽然，停住了！
怎么回事？
提利昂这才看到“拦索铁链”两侧各停泊了一艘舰船。
两艘重达上万石的舰船死死压在铁链上，上百头牛组成的牛群压根拉不动。
这种情况，恐怕一千头牛同时出力，才有可能掀翻两艘舰船，将铁链横亘在河道上。
可现在上哪儿找这一千头牛呢？
见自己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的失败，提利昂脸庞扭曲着，表情几乎可以化为痛苦面具。
他沉重地呼吸了几下，艰涩道：
“让君临舰队出击！”
身为海政大臣，他还能指挥二十多艘君临舰船。
原本提利昂不想它们这么早就出场送死的……
敌舰出现了！
“王家舰队司令”戴佛斯在甲板上来回踱步，伸长脖子想看清敌军的舰队。
他看到了劳勃国王为纪念他所深爱却又失落的少女而造的华美漂亮的“莱安娜小姐号”、“君临号”……
还有“劳勃国王之锤号”，它拥有四百支桨，更是敌军手中唯一能与“怒火号”抗衡的舰只。
二十多艘敌方战舰由它居中组织成防御阵型。
见到这种情况，戴佛斯反倒松了一口气。
“迎敌！”他下令出击。
最先出击的是“狭海亲王”萨拉多·桑恩的旗舰，一艘巨型的三百桨战舰。
他麾下的战舰群也都聚在周围，它们都有与众不同的彩绘船壳。
萨拉多·桑恩是个足智多谋的老海盗，手下全是经验丰富的海员，在战斗中个个亡命，这也是戴佛斯让他们充当先锋的原因。
很快，“莱安娜小姐号”已被“狭海亲王”的两艘战舰捕获，三船由爪钩和绳索连成一体，爪钩穿梭，铁撞锤砸过木壳，士兵群聚登船。
三艘纠结的战舰就在前方，缠绕着缓缓旋转，甲板上血肉模糊，士兵们用斧剑互相挥砍。
在流动的浓烟之中。
“怒火号”逆流而上，桨官鼓声雷动，好似它正饥渴地寻找撞锤的第一个牺牲品。
很快，它找到了——敌方居中的“劳勃国王之锤号”。
“撞角速度！”戴佛斯高呼。
鼓点模糊，成了一片绵长、狂热、无休无止的锤打，“怒火号”起飞了，船首劈开水花，飞沫犹如乳奶。
速度再快点，戴佛斯·席渥斯向战士祷告。
战士定然听见了他的祷告。
“怒火号”撞向“劳勃之锤号”，把它的舰首撞个稀烂，力道之猛，连隔着三条船后的水手也被抛入河水中。
相撞的刹那，戴佛斯的牙齿猛地闭合，差点咬断舌头。
他吐出一口鲜血。
下次记得闭紧嘴巴，你这蠢货。
在海上讨了四十年生活，这还戴佛斯头一遭主动撞击别人的船。
回头一看，两艘旗舰上的弓箭手正相互对射。
“登船！”他叫道。
爪钩抛出。
戴佛斯抽出长剑，带头翻过栏杆。
“劳勃之锤号”上的士兵迎上船舷，与他们对峙，但“怒火号”的步兵如一阵钢铁洪流扫荡过去。
戴佛斯穿过混战的人群，寻找敌舰指挥官，此人却在他靠近之前丧命。
戴佛斯突然被人从后用战斧偷袭，幸好头盔挡下这一击，脑袋只是嗡嗡作响，并未碎裂。
他晕头转向，下意识地着地翻滚。
偷袭者喊叫着发起冲锋。
戴佛斯双手握剑往上，抢先刺入来人腹中。
手下一名士兵扶他起立，“司令官阁下，劳勃之锤号已被我方夺取。”
确实如此，戴佛斯抬眼四望。
“劳勃之锤号”的大多数敌人不是已死，便是奄奄一息，还有一些人投降。
他摘下头盔，擦擦脸上的血迹，掉头返回自己的船，一路小心翼翼，人们流出的内脏肚肠使甲板黏滑无比。
接下来短短时间，两支舰队一番乱战，“怒火号”和“劳勃之锤号”倒成了暴风雨中心的平静风眼。
虽然河道太窄，不足以让“王家舰队”全部展开。
但君临舰船的数量实在太少，至今为止，戴佛斯只看到了二十二艘舰船，而己方却足足有两百多艘舰船。
敌我悬殊！
很快，二十多艘君临舰船相继被消灭，残骸不断漂向下游。
真是绝望的挣扎，凭这一堆浮木怎可扭转战局?
只能挡道罢了。
显而易见，敌军战线已无法重整。
“我军已经掌控整条黑水河。”
戴佛斯喊道：“登陆！”
无数舰船朝河岸驶去，放出跳板，弓箭手随即乱哄哄地涉进浅滩，将弓高举，以保持弓弦干燥。
他们冲进悬崖和河水之间狭窄的滩头，朝着君临城下发起进攻……
…………
君临城外，不远处的一处矮丘上搭起了一座帐篷。
帐篷前方有个装饰精美的密尔透镜，外壳是黄铜材质，支在三脚架上，学城的学士们常用它来观测星象。
多米利克将透镜的长筒转向下方，全神贯注的观测黑水河的战场。
虽然距离遥远，但远处的场景仍然清晰可辨。
通过密尔透镜，多米利克甚至可以看到双方士兵交战的场面。
硝烟弥漫，血肉横飞。
活人挣扎求生，死人寂默浮沉，而穿重板甲或锁子甲的人不论死活立刻沉入河底，不再动弹。
即将淹死的人们的苦苦哀号，像是萦绕在他耳际。
“怎么输得这么惨？”
多米利克的眼睛一动不动，就像电影里具有灵魂的机器人突然宕机了，黑色的瞳孔里收缩了所有情绪。
虽然没把取胜的关键放在海军上，但他也没想到“小恶魔”提利昂·兰尼斯特指挥的二十多艘君临舰船，竟然全军覆灭了！
上万罐“野火”只取得了敌方七艘舰船的战果，亏到姥姥家了。
耗费人力物力打造的巨型“拦索铁链”也没有发挥出应有的作用。
这是怎么回事？
多米利克记得剧情里：
“小恶魔”提利昂一把“野火”烧了大半个“王家舰队”，史坦尼斯自此一蹶不振。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多米利克心中郁闷，这股郁闷犹如巨石般轰然砸落，击碎了他内心深处的某个东西。
这一刻，长久以来所形成的穿越者优势荡然无存。
该死！
他忘了梅丽珊卓！
剧情里，史坦尼斯因为君临城守军孱弱的原因、过于自负，加上麾下领主贵族的劝阻，自尊心作祟，于是拒绝了红袍女巫梅丽珊卓的陪同，这才导致“黑水河之役”的惨败。
如今，史坦尼斯知道要面对的对手是自己，又怎能不竭尽全力？
失算了啊！
多米利克也没有太自责，毕竟人有千算、天只一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