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孤月一曲笛音,竟然引出许多精灵古怪旁听,这是令人意想不到的。
谢宁也不担忧,毕竟这些弱小的妖怪对他们构不成威胁,且是善意而来,他完全没必驱逐,惹出风波来。
“繁丝蹙金蕊,高焰当炉火。翦刻彤云片,开张赤霞裹。”金玉之声,尤为动听。
小花妖们纷纷吓得收起双翼,躲在花心里瑟瑟发抖,其他妖怪也畏惧地避退。
那个人踏着轻慢的脚步缓缓而来,每踏一步,草丛间便显出一道隐隐的光辉。他掐落一朵芍药,放在鼻尖轻嗅着。
沐楚风敏锐地感觉此人非比寻常,他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魅气氛,便警觉地站起身来,询问道:“来者何人?”
萧无珩气定神闲,回道:“见彼笛音绝佳,故尔亲来恭听之,果真是世上之所无者也。”
又来个来蹭听的,今日他的草庐鬼灵精怪齐聚,热闹无比!谢宁托着侧脸,双眸微闭,怡然自得地吹着小风,对来人不予理会。
“不请自来,不敢空手,特备薄酒,与君共欢。”
“什么酒?”谢宁勉强撑开一只眼。
“桃花酿。”
“世间的酒多叫桃花酿,名字很普通嘛。”谢宁把眼皮一松,接着闭门养神。
“是吗?”
萧无珩只笑着,不再多言,将酒坛轻启,一股醇香肆意流动。
浓郁的酒香勾住谢宁的心魂,他两眼放光精神抖擞,飞身过来,眉飞色舞道:“一闻这味,我就知道是好酒,既如此,我就笑纳了。”
“且慢。”
“难不成反悔。”谢宁戒备地抱着酒坛退开,一脸写着,我可不给你反悔的机会。
“好酒当然要有好器具。”
他凌空一划,手中多出一套美轮美奂的粉色琉璃盏来。那琉璃晶莹剔透,流光溢彩,做工精致,托在手中更显高贵华丽,美轮美奂。
谢宁笑逐颜开,哼哼道:“当然,当然。”
独孤月人已微醺,却奇怪刚才还是欢闹无比,怎么此时却安静异常。她抬头看着谢宁兴高采烈,怀中抱了一个酒坛,虽然隔着远,隐约闻到浓浓酒香,她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的睫毛忽闪,好奇道:“你的酒有什么与众不同?”
“无不甚不同,只是我的酒更醇更香,更烈更辣,喝了更容易醉,更容易狂。”
谢宁接过琉璃盏,依次摆放好,倒了满满的一杯清酒,盈透的酒水盛在通透的琉璃盏里,犹如花萼盈动里的清露。
谢宁一饮而尽,花香四溢,浊气全消,“好酒,好酒,举世无双。”
独孤月脸颊泛红,晃动着琉璃盏,轻呷一口,譬如泉水甘甜清冽,便一饮而尽,在抬眸是目光迷离,酒香缭绕。
蒙蒙酒气,她忽然似有所觉,抬眼望向远处。
“咦,是个人啊。”
月色皎皎,另一人身穿深蓝色的锦绣袍服,缓步走来,他身形颀长,端正挺拔,一袖拢风,双肩携云,满身的日华月朗。
“你怎么会在这?”
“不用慌张,我只不过是来听曲祝寿的,不是来惹是生非的。”萧无珩的眸子一冷,满含警告:“不过你也最好保持沉默,别把我难得的雅兴给破坏掉。”
沐晚凌没有反驳,此时此刻两人维持着一种奇妙的默契。
独孤月醉意朦胧,看着人影越来越靠近,呆愣地问着:“你是什么妖怪?”
“你又喝酒了。”沐晚凌望着面若桃花的脸庞,双眉微蹙。
独孤月胡乱挥着手,腰身轻柔,凤眼迷离,“区区几杯水酒,不醉,不醉。”
他按下那乱动的双手,却碰到了她脸颊,娇娇嫩嫩的,想起那夜的一吻,怔愣良久。
独孤月温热的身躯慢慢靠了过来,发间还泛着酒香,她纤细的手指肆意揉戳那张俊俏的脸,囔道:“你笑呀,为什么不笑,不笑就跟那张冷冰冰的脸一模一样了。”
萧无珩看着那活色添香,妩媚多趣的人和呆愣在地的沐晚凌,心下了然,虽笑而不语,眸子却越发深沉。
“这样才好看。”
“我笑了,有什么奖赏。”低沉温柔的嗓音像酒一样迷人。
她怔了怔,粉若芍药,软软糯糯道,拾起一杯水酒,递了上去,“今日备得一壶美酒,君若有意,可否品尝一番,再晚可就没了。”
沐晚凌默默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一阵窸窸窣窣地响动,独孤月低头,两只黄鼠狼揪着她的衣裙,
它们转动着黑豆般的眼珠子,渴求道:“你的笛子吹起来,声音实在太动听了,美得难以言状。可不可以在为我们吹一首。”
“是啊,是啊,给我们吹吹吧。”小妖精们纷纷冒头响应。
“可以是可以,不过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要听我的曲子,得先学会骂人,吃我的东西,也得骂人。骂那个天上有地上无的沐晚凌,他就是木头,竟敢凶我,从小到大师傅从来都不舍得苛责我。”
她的眼圈微红,“所以,你们要给我狠狠地骂,最好骂出点新意,骂到他再也不敢出来见人,哈哈。”
这些低等的妖怪哪里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骂高高在上的紫宸君,都怯懦地不敢吱声。
“说的是,他是该骂。”萧无珩浅笑安然,“他就是木头。”
“嗯嗯。”
“还是块朽木。”
“嗯嗯。”她点头如捣蒜。
“骂的够不够?”萧无珩瞟了一眼淡然的沐晚凌。
“不够,不够,骂的太轻,还得骂。”这点不痛不痒的话肯定不管用。
萧无珩其实装着一箩筐的词语可以骂他泄私愤,可是如果再继续下去,岂不是要骂一夜的沐晚凌,那多无趣,也会违背自己过来的初衷,转而在一旁激她,“怕是有人不让你吹吧。”
酒劲上头,独孤月杏目圆瞪,嘴上倔强,“谁说的,他不让我吹,我偏吹,我的吹的天昏地暗,吹得他耳朵起茧。”
说罢,她手执流光,贴唇而吹,悠扬的曲子慢慢飘荡,她动情起来,吹的甚是欢愉,不时跳起舞来,那道美丽的身影凌空而过,衣袖飘飘,说不出的出尘多姿。
芍药似乎若有所感,纷纷攒在一起,花团锦簇,云蒸霞蔚。小花妖们心思荡漾,也不避讳,它们提着百花编织而成的花篮,轻盈而出,洒落漫天的花雨,晶莹闪闪,整片原野都陷在一片瑰丽的色彩里。
黑鬼隐在花丛里,听得十分入迷,如同抽水烟般陆陆续续喷出各式各样的烟雾,一旁靠着文人模样的幽灵,他吃惊于这种美丽,眼前的这个女子太不真实了,如梦似幻,稍纵即逝,他要画下来,保存这份永恒的美丽,便从怀里掏出一卷宣纸,蘸着烟雾犹如蘸着墨水,一笔一划细细勾勒。
黑鬼憨憨地夸道:“没想到你的技艺这么好。”
“我生前可是宫廷有名的画师,幸好做鬼也没忘了手艺。嗳,你多吹吹,我快没墨了。”
“好,好。”黑鬼像鱼吐泡泡般一个接一个吐出烟圈。
画卷上一道阴影吹落,犹如浮云掠过,幽灵的笔顿了顿,扭头看到一位儒雅温润的公子站立身后。
“嘘。”谢彧示意他继续,立在一旁静静地观摩着。
画卷里描绘的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如空谷幽兰,宁静优雅地站着,手握玉笛,漫步花海,一身白衣,发丝如雪般轻盈,凌空飘舞。
谢彧定定站着,欣赏着眼前一副和谐而美好的图景,默默希冀着:俗世凡尘,人的内心深处,七情六欲,总会暗藏着某些恶劣的情感,比如嫉妒、仇怨、憎恨,可是她的真挚善良,勇敢热情似乎都能化解这一切的苦难,让人顿生好感,也希望她终其一生都不要发现它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