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铃借助谢宁的仙气暂时压制住她体内乱窜的仙气,身体恢复了少许。
入夜,温铃在卧室的四周系着四根墨线,每条细线上拴着紫色的小铜铃,拐角处系着银色的大铜铃,屋檐和走廊也是布满小巧的银色小铃铛。
温铃仰望天上的月色,一一拨动细线,铜铃撞击,发出清脆渺远的铃声,飞入云霄。
温铃皓腕凝霜雪,拂开珠帘,撩起纱帐,借着窗外朦胧的光线看到床中的人看似安睡,那双眼睛却闪动着波光。
“我睡不着。”
她修长的指尖碰一下那张冰凉的容颜,“疼吗?”
“不疼。”
温铃明亮的双眸忽然变得幽深,“从来东风恶,自古欢情薄。可怜淖红尘,尽是不归人。”
“你是不是你觉得我痴傻?”
温铃替她拢了拢鬓角被夜风吹散的发丝,“沐晚凌他是有谪仙品格的人,从未因为他生在权势滔天的仙家自傲,也没有再上辈的恩怨情仇沉沦,他一直牢记着少时的记忆中承载了那些美好的东西,他的一生没被仇恨与欺骗覆灭,他一直珍惜着融入了那些生命和骨髓的东西,这样的人谁都爱。”
独孤月微微一笑:“你是那些长辈之中唯一支持我的人。”
“命运已然无情,人心岂能无情。”温铃忽的嘴角似笑非笑的勾起,“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沐晚凌他很老,是个老头子。”
“额?”独孤月眨着一双凤目,眸光澄透。
温铃忆起往昔,眼波流彩,“曾经我们生活在九重天上,那里有真正的天上一天,人间一年的仙界。在堕天之前,他已经有了十年的仙龄,算起来他有几百岁。”
独孤月嫣然一笑,“那他的确挺老的。”
温铃纤细的十指温柔的抚上那张脸,吐气如兰,“等你好了,我给你讲许多我们的故事还有他的趣事。”
说罢,右手中一缕灵气逸出,屋外想起细碎的铃声,很轻,很柔,像一首安眠曲在弹拨,屋外飘来清逸散淡的桂花香和温铃身上的薄荷幽兰的清香杂糅在一起,吸入脾脏全身松动,不知不觉中困意袭来。
一大清早,小羽晃动着两个发髻,颠颠地跑了进来,囔囔道:“月姐姐,快起来吃饭,吃饭,吃饭。”
在看到从床上苏醒的独孤月时,瞬间脸色惊恐,纯净的眼神匆匆一掠,怯弱地向后退着,支支吾吾道:“月姐姐,你的脸?”
独孤月在不解和慌张地坐到梳妆台前,揽镜自照,才惊惧镜子中的人何其阴寒!她举起颤抖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唇微带裂痕,还带着一抹淡淡的血痕,触手所及的肌肤枯干,从脖子处延伸出丝丝缕缕的黑线,阴气缓慢而又迅捷的爬升,交织成一朵在暗夜的曼珠沙华。
她的脑中思绪纷乱,心下一片凄凉……
受到惊动的其他人也急急赶来,看到她的面容皆是一惊。
温铃眉头沉重,说道:“毒气蔓延太快,时间快来不及了,你快穿戴好,我们今天一定要见到她。”
她扫向关切的众人,平静道:“未免人多惊扰天界,招来不必要的祸患,你们退出结界吧。”
谢宁他们依言退到银铃封锁的范围外。
温铃双目微阖,十指交叉,顿时风铃大振,颤动不止,震得水波晃动,花草簌簌,林木飒飒。她身上灵气倾泻,萦绕在细绳上,引发共鸣,声音被放大,恰似摇动了千万只银铃,铃声合在一起,好比龙吟虎啸。
一刻钟之后,铃声忽然戛然而止,温铃的眼光忽变得又亮又利,“她回应了。”
门口发出一团白光,里面浮现的正是沐涟漪的殿宇。
温铃转眼看了眼独孤月,一身的连帽衣罩在她身上,掩盖了面容的残缺,反而显得尊贵典雅。
“走了。”二话不说,拉起人朝着光团走去,光亮刺眼,独孤月用手掩住了双目。
屋内,龙涎香袅袅,沐涟漪收起银针,担忧之色隐隐浮现,对着沐晚凌道:“我看你近日来行色匆匆,仙界有什么大事吗?”
“仙界又出现了一片吸取仙力的魔徒,父亲震怒,命云澜,楚风进攻了魔界,我放心不下他们,跟了过去。”
她兀然抬首,脸上浮起一层薄愠,“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的眼睛.......”
“没事,我还依稀能看到轮廓,再说我的仙剑会保护我的。你说战场失明,这个理由不是不是更好?”沐晚凌温柔的笑了笑,瞳眸黑而深,竟然毫无失明的感觉,“若是父亲知道事情的原委,怕会引起一阵腥风血雨。”
“你在等几日,我定然会找到合适的......眼睛......”沐涟漪心中一片刺痛。
“我不希望害他人失明,就这样每日到你这针灸,终会好的。”他微挑的眉角勾起一丝落寞,“如有人伤痕累累,若是再看不见,真的会死的。”
“我该走了。”
“我送送。”
“不用。”沐晚凌拒绝了她,出门还未走多久,就看到庭院中的那株秋海棠下,立着一女子身穿碧青色的锦缎华服,他看不清衣服上的花纹,只是她领口裹着的裘羽犹如冬日还未消融的碎雪。
秋风卷起她如云衣袂,吹落枝头海棠犹如坠落的乱梅般,拂了一身。她飘然如仙,悠然似舞,洁冷如红梅凌雪,不期然撞进他的眼底。
独孤月听到动静,放下遮眼的双手,回眸一看,两人视线相撞,她的目光是如此的幽深热烈。
独孤月第一次看到这样的他,披着一件黑丝披风,里面搭着浅银长袍,腰间系着的丝绦在风中悠悠飘扬,许久未见,她发现他的眉角多了几条纹路,显得沧桑而冷峻。
“你是……”
沐晚凌走了过来,神色如常,瞧她的眼神恍若路人,形同陌路的感觉深深地刺痛了她。
独孤月喉头一滚,收住将要脱口而出的名字,“紫宸君……我不过是微末之人,仙君不必知悉我的姓名。我是要找仙子求医问药的病人。”
“是吗?你的声音很熟悉,我认识你吗?”独孤月触电般的一颤,拢了拢帽檐,蒙着面纱的脸陷在阴影中,一阵咳嗽响起。
他错身而过时,耳旁传来细微的响动,脚步一顿,侧目而视,她的面容掩藏在黑纱中,看不真切,他抬起手有种想掀开的冲动,“你的面纱?”
独孤月一阵酸楚,哽咽难语,“是我相貌丑陋,怕惊扰的仙君。”
沐晚凌手收回拢在袖中,眼底划过幽暗的神情,歉然道:“是我失礼了,告辞。”
独孤月低下头,轻轻的摩挲着左手腕子系着的手链,低低道:“忘了也好。”
那句轻叹飘入,看似轻飘飘的语调里,蕴藏太多的沉甸甸的哀念,沐晚凌身子一顿,神思恍惚模糊,头疼欲裂,他的记忆仿如一张浸水的宣纸,上面洋洋洒洒的墨字已经被洇染,被消融,变得模糊不清,而她如同墨笔一般,始终不弃地抒写,在他心头留下连绵勾缠的痕迹。他回头,惘然得望着那一抹青白逶迤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