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雷鸣渐渐隐去,雨势淅淅沥沥,清寺家的注意力,却没有落到天气上。
养父抱着一个装海鲜的泡沫箱,眉毛翘得比谁都高,满脸的自得。
“呀!提前打烊真是幸运,这该说是海神的庇佑,还是人品爆发。”
一齐归宅的养母,嘴角浅浅的笑意,也充分证明着养父所言不虚。
“哇!老爸,这不会是传说中的七节刺吧。”
凑过来,定睛观察箱子里究竟是何物的清寺凛音,发出半惊半喜的欢呼。
养父骄傲的重重点头:“没错,这就是七节刺。”
一条外表平平无凡的海鱼,眼睛圆鼓鼓的吐出泡泡,浑然不知某个人类妹妹,已经馋得不行,脑海里早就将它大卸八块啰。
“七节刺,难得啊,”清寺龙彦用手指摸了摸鱼的表皮,滑溜溜的像果冻一般,“市面上有六节刺卖,就算是海鲜中的顶级珍品了。”
无论是七节刺,还是六节刺,皆指的是同一类海鱼,只是根据体长和鱼肚的花斑颜色,来进行食材美味度的划分。
一般海鲜市场出售的,都是四节刺、五节刺,前者主要是贩卖给零散顾客,后者则是一年四季,都被高级餐厅买断了货。
至于更稀罕的六节刺,可是能入选国宴主餐的,足见其营养价值和爽嫩口感。
“七节刺诶,那可是连当代天皇,都梦寐以求的梦幻食材,没想到居然被老爸你截胡了一手。”
清寺凛音咽了咽唾沫,勉强把视线从泡沫箱,挪到养父脸上。
“哼哼!所以我才说是天公作美啊。”
清寺龙彦略过浑身逸散着“使劲夸我”气场的养父,朝知性温婉的养母,询问起了前因后果。
原来是在驱车的途中,养父养母偶然遇到了一个渔民打翻了自动三轮货车,停车下去善意帮忙的养父养母,好人有好报,获得了第一手购买七节刺的资格。
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面前,养父自然是大掏腰包,毫不压价的买下了黝黑渔民的黄金鱼藏。
身强力壮的养父,把装着七节刺的泡沫箱,暂时搁置在了厨台上,双眼迷离的俯瞰着一动也不动的海鱼。
“美,真美。”
清寺龙彦点头附和,曾经吃过五节刺的他,不得不承认,七节刺的鲜美丝滑,绝对能折服所有人的味蕾,称之为海洋一绝,也不为过。
再挑剔的美食家,到了七节刺面前,都傲气不起来。
“龙彦,”欣赏了好一会,养父扭过头来,“在这之前,我还一直悬着一颗心,现在我们家有了七节刺,终于能睡个好觉呢。”
胸有悸动的清寺龙彦,却难以浮现出表里如一的笑容。
幸好旁边的小可爱公主,填补了不算明显的沉默。
“七节刺~七节刺~一吃下去永远是周七~超期待耶!”沉浸美食世界的清寺凛音,自娱自乐的即兴编曲,“对了,爸,你的小金库没问题吧?我记得二十年前报纸上登记的六节刺的拍卖价格,就到了二十六万美金喔。”
贪嘴归贪嘴,清寺凛音也没忘记当前的家庭经济状况。
小清寺书斋才开张没多久,离回本都还有一段路要走,更别提赚钱呢,六节刺就贵到令人发指的地步,遑论有着海洋帝王之美誉的七节刺。
“呀!凛音还是喜欢爸爸的嘛,”眼见清寺凛音脸色骤然转黑,养父赶忙回到正轨,“不过,请放心,上一回那是多人拍卖,自然会抬高价位。”
清寺龙彦整理好心绪,拆穿了养父的坚强托词:
“老清寺,你就说吧,到底是花了多少钱,哪怕你帮了对方的忙,也不可能给你太低的市价吧,不然,对方也不会冒着风雷交加的恶劣天气,专程前来东京售卖七节刺。”
“额……”养父讪讪一笑,语气远不如之前的热烈昂扬,“五十万美金,外加一辆车。”
“那不是把家里的积蓄,花的七七八八了吗?”
清寺凛音担忧的捏住衣摆,怯生生的漂亮睫毛,像是挂满了不安与愧疚。
她也明白父母亲,执意要买下七节刺的理由。
“凛音,你爸可是混迹过上流社会的男人,小金库可不止一个哟。”
养父拍着胸膛,大大方方的告知家里的小公主,不用悲愁。
“嘛~严格来说,老清寺你的信用额,还挺不错的,靠着出卖信誉,你也能借、贷个几千万円回来吧。”
“没错!”
一个敢摊开底气,一个敢从容的接,这就是清寺家两个男人的气魄。
对此,清寺凛音更加的埋下小脑袋,与此同时,养母轻轻的握住了凛音巴掌。
肌肤感受到温暖的热度,清寺凛音柔弱的抬起眉梢,见到养母只是静静的微笑,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清寺凛音忍不住的鼻子一酸。
“羞羞羞!我回来那会,凛音不是神气十足的说,自己不是爱哭鬼了嘛,怎么这么快就食言啦。”
清寺龙彦扮起鬼脸,成熟尽失的幼稚挑衅,瞧得妹妹凛音,捏起嗓子的嗔怪起来。
“人,人家才没有哭,只是受凉了,对,是受凉了,谁叫人家还穿着短袖短裙。”
“真是的,天气转凉就开空调啊,凛音,咱家还没到交不起电费的时刻。”
“妈~不用啦,加件外套就行了。”
“好好好,那就赶快吧。”
养母宠溺的戳了一下凛音的脑袋,假戏真做,拉着凛音的臂膀,上楼去添衣服。
直到轻盈的脚步声,传不进一楼大厅,目送两人离去的清寺龙彦、老清寺,才严肃的对上了彼此的目光。
“龙彦,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养父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的入座沙发,“你的朋友,交情再深,那也不足以成为我们家去省钱的借口。”
“若不是对方帮忙解决,我们家可能早就不复安宁了吧,所以,拿出最大的诚意去感谢对方,才是我这个没用的父亲,能赎的唯一之罪。”
养父十指紧扣,视线垂于地面,撑了这么久,他总算道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心声。
不消察言观色,清寺龙彦也懂得养父的压力和不甘。
当亲生女儿遭遇构陷时,却需要养子跑东跑西的去周旋,这份无能为力的长辈感情,不是过来人,谁又会品味得出。
清寺龙彦张嘴欲言,可话语总是堵塞于口腔,迟迟崩不出来。
锻炼了两世的社交能力,到头来,还是有些不够用。
他能劝慰养父不要痛苦吗?
不,那只会更加往男人的尊严上撒盐。
他能像寻常一样开玩笑吗?
不,当一个是长辈的男人,趁着家里女人不在场的间隙,一反常态的吐露真心话,这样的局面,如何容得下嬉笑怒骂的土壤存在。
“要说赎罪,其实,我也有份。”
清寺龙彦思来想去,只能讲出最真实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