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师习领着那一万人到达会兴城外的时候,瑞阳城的六千余兵马已先到了,统领是炎氏一族中一个叫炎章的人,论起族中的辈分来,算是炎修的族叔,当师习向他行礼时,他只是略略点着头以示回礼。
由于炎虎出使北越,因此临江城与太泽城的兵马尚未抵达。
炎修接到师习与炎章领兵到了城外的消息,便吩咐车夫驾车出宫,暗中将两人接入会兴宫内,而将两军的兵马暂留城外。
等马车到了宫门的时候,师习与炎章下了车,步行进入宫内,两人还没有行出多远,炎修便迎面而来,两人见到炎修亲迎,慌忙拜倒地上,炎修便将两人扶起说道:“你们都是镇守一方的将帅,就不用多礼了。这次我叫你们进宫来,是有些话要同你们说。”
炎修说完就转身在前面领路,师习与炎章跟在三步之外,直跟着炎修走进大殿之中,而后炎修转过身来,对着炎章和师习道:“先父北征,却不幸失败,使得越国元气大伤,这是不争的事实。如今我又要集结越国的兵马,再次北征,想来军中一定有很多怨言吧。今天在这里,你们可以把你们想说的话都说出来。”
炎章听到这里,对着炎修说道:“用兵的事情,胜败本来就是难以预料的。既然君上已经决定,那么我们必然会全力遵从的。”
炎修见炎章这么说,就向他点了点头,而后看向师习,师习这时却拜伏在地上说道:“下臣出身寒微,不知礼数。既然君上言明臣下能将想说的话说出,那么下臣确实有些话要说,还请君上先恕臣罪。”
炎修便先赦免师习的罪,而后让他实话实说。
只听得师习说道:“君上,劳师远征,本就是用兵的大忌,何况如今若是再次北征,是将越国再一次推到悬崖边上啊。”
炎修听完,还不待说话,一边的炎章便冷哼一声反驳师习道:“君上已经下令,三边都往会兴派军集结,如今两军已至,这个时候取消北征的命令,国人将如何看待君上,一国之君的威仪又将放在何处。当初先君北征之时,渠木军便只在江南守备,不曾折损一兵一卒。这一次君上集兵北征,渠木军又有怯战之嫌,是将我等置于何地?”
炎修原本是想要借着炎章或是师习的口,将罢兵之由说出,而后便可以就着这个台阶,将当日的错失弥补回来。起初炎修听到师习的话,知道自己可以以此为由重新考虑北征的事,哪想到炎章却比自己先开了口。
不仅如此,炎章将反驳师习的话说完,又转身对着炎修道:“君上,在我看来,师习有着怯战之嫌,只想着保全渠木军,而不考虑君上的大计,是有私心的。”
炎修一时就进入了相当尴尬的境地,不仅不能够就着师习的话取消北征,甚至还要考虑炎章的感受,在两人之间获取一个平衡。
想到这里,炎修再不愿讨论下去,背转了身过去,缓缓说道:“我相信二位对越国的忠心,不然也不会将瑞阳城与渠木城交给你们管理。北征之事既然已经决定,便不可能再更改了。等炎虎的兵马一到,我便会亲自领军出征。大家都是军中同袍,还希望摒弃嫌隙,能够与我同心对敌。”
师习听到,知道大事已定,就如同伍襄所预料的那般,便泣声道:“下臣从命。”
炎章这时候也拜倒在地说道:“谨遵君命。”
炎修暗暗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两人退下。
师习与炎章便退出大殿,走到宫门处,仍旧上了原先的马车,由车夫驾车驶出城外,各自回归自己的军中,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
两日之后,炎虎才领兵万余赶到会兴城外。
炎修见三边的兵马已到,就在城外誓师,商议三军如何定处时,因为炎虎与炎章都极力将渠木军立为前军,炎修便以渠木军为前军,师习领前军,以炎虎所带来的兵马为中军,自领中军,以瑞阳军及会兴城的大部守军为后军,炎虎领后军。
原本炎修想将炎虎留在会兴城,处理越国事务,但炎虎以自己不擅政务为由拒绝了,因此炎修就将炎章留下,委托他处理国内的事务,而后便下令北征,一行三万余人浩浩荡荡往北而去。
就在炎修领兵北征之时,百越之间的兵马也齐集游浦。
陌鲁在越国与北越的交界地带派遣了哨探,发现越国边境的防备虽然加强了些,但却没有大军集结的迹象,因此就断定越国的目标不在百越,既然不在百越,就是要再次北上了,如此一来,百越也就大有可为。
考虑到会兴城距离渠木较近,陌鲁就一改当初进攻息国时三路齐攻的策略,而以百越的兵马全力攻取渠木,而后趁机北上攻下会兴,会兴城一旦攻克,越国必然灭亡。
计策既定,陌鲁便指挥百越联军暗中移师苍山,根据炎虎出使的时间估略着北地兵马调度到会兴的时间,又计算着会兴北上渡江的时间,想要在越军渡过大江之后再对渠木发起进攻,以确保越国的大军没有足够的时间回援,百越能够一举攻克渠木与会兴。
另一边,炎修领军还未赶到大江边,作为前军统帅的师习便暗中派了亲信,带着消息渡过大江,前往禹国将炎修北征的事情告知木宣,希望木宣能如伍襄所说的那般,将炎修劝回,避免越国的又一次浩劫。
此时的木宣,居住在洪泽边的草屋里,靠着教附近的小儿识字,虽然清贫了些,倒也算是自在。越国对于他而言,已经变得遥远,甚至于至今下落不明的无善和炎雅,原本于自己是难以愈合的伤口,也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地淡化了伤痛。
就在这一日清晨,当木宣推开房门,走到屋外的时候,一个陌生人突然走进院中,不等木宣开口询问,便拜倒在地说道:“大人,越国有事,特来禀报。”
木宣一听,左右看看,低声道:“随我进来。”说完返回了屋内。那人毫不迟疑,站起身来,就随着木宣进入草屋。
那人一进入屋内,看见木宣手中已经执着长剑,知道木宣不相信自己,就将腰间的佩剑解下扔到一边的地上,进一步解释道:“上卿大人,我是师习大人手下的亲随,此前不曾与上卿大人见过。但此番小人前来,是为着关乎越国存亡的大事。”
木宣见他解了佩剑,防备稍解,又见他说得情真,提到了越国的存亡大事,便道:“你且慢慢说来。”
那人便道:“君上再次集兵北上亲征,渠木军为前军,北地军为中军,瑞阳军为后军,越国三边和会兴城内都不过仅留一师守备。小人来时大军还未赶到江边,按照行程,如今恐怕已在渡江了。”
木宣听到,大吃一惊,手中的长剑都滑落地上,发出铿锵之音,木宣回过神来,急问道:“君上不是鲁莽的人,怎么会不考虑百越的威胁而再次北征呢?就算君上一时蒙蔽,师习和伍襄也应该明白,怎么没有劝言制止呢?”
就听那人回答说:“小人听说是炎虎带着礼物出使北越,表达越国与百越亲好之意,而后君上便集兵北征。师习大人在领兵到达会兴的时候便有劝说,但没能劝止君上。”
木宣听到这里,边捡起长剑边说道:“事情已经很紧急了,你知不知道大军在哪里登岸?”
那人也捡起扔在一边的长剑,对着木宣点了点头道:“君上考虑到越国与禹国的关系,便想在禹国与江夷的边界登岸,这样既能够隐蔽些,也不至于牵累禹国。”
木宣听完后示意那人跟随着自己,然后就走出屋外,在前面领路,那人紧跟在木宣身后。
洪泽毕竟算是禹国的盛景,因此靠近洪泽边便有许多买卖车马的地方,木宣和那人买了两匹快马后,就往禹国与江夷的边界赶去。
炎修率领着大军赶到江边,将预先准备好的粮草搬运上大船,因为兵马数量过于庞大,所以不能够一次便渡过大江,因此炎修便准备分三次依次让前军、中军和后军渡江。
等木宣按照传信人所说的来到禹国与江夷边界的时候,前军已经渡过大江,扎下营寨,中军也已半渡,后军则在江南等待。
当木宣站在前军的帅帐里时,师习热泪盈眶,拜倒地上,木宣上前扶起他,说道:“是木宣无颜回归渠木,让你和伍襄受累了。”
师习只是摇着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木宣这时就拍着他的肩膀问道:“君上现在何处,是否已经渡过大江?”
师习听到木宣的问话,平复着心绪回答说:“中军已经半渡,君上压阵,应该会晚些时候到。伍襄说,只有大人能够劝说君上罢兵了。原本应该是我留守渠木的,但伍襄却坚持留下,伍襄是抱着必死之心留下的。”
师习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滚落面颊。
木宣看到师习与无善差不多年轻的脸庞,也感到很悲伤,禁不住抱着师习劝慰道:“放心吧。我一定会劝君上回去的,越国一定会没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