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宣被姜黎接走后,无善就被炎雅拉着,开始逛起禹都城。
禹都城虽不算大城,但相比于会兴,无论是服饰玩物,还是吃食用具,都是不同,炎雅感到好奇,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玩玩那个,像个孩子般开心。
无善见临街的商铺,整齐划一,店主在门口迎来送往,与顾客互相行礼,既不亲近,也不生疏,倒真是从没有见过的。
临道的小贩,谦彬有礼,热情洋溢,像是炎雅这样毛毛躁躁的,也全不在意,反倒笑脸相迎。
无善不禁慨叹,禹国素来有礼义之邦的说法,不是凭空来的啊。
不知不觉逛了半日,两人就到街边的铺面吃饭,店主一见两人,就热情问道:“二位不是禹国人吧?”
无善和炎雅点头。
店主却接着说道:“我们店子虽小,对夷莱之间的中原美食,却都有研究,客人只需要报上国名,包您吃到家乡的饭菜。”
炎雅兴起,就说道:“那就来夷州美食两道,莱州美食两道,看看有什么区别。”
店主一听,行了个礼,自去吩咐厨子准备。
一会儿菜上来了,店主就在一边介绍起来,分别是谈国的小圆包、济国的豆皮卷、恒国的脱骨鸡。
等到最后一道菜上来,店主的自豪之心油然而起,说道:“这最后的是炒河蚬,是以近禹都的洪泽中的河蚬为主,辅以山间采摘的花椒,蚬肉肉质细腻,味道鲜美,花椒麻舌,是禹国独有的特色美食,只是现下时令不合,不然还有大蟹出产。”
炎雅却不在吃上,问道:“洪泽有多大,有越州太泽广阔么?”
店主挠了挠头说道:“洪泽是夷莱间最大的湖泊,方大概三百里。至于越州太泽,倒是没有怎么听说过。”
炎雅一听,得意洋洋地站起来说:“太泽在越国境内,可是方四百里呢,我就是越国…额…人。”
店主被炎雅的举动吓了一跳,忙行了个礼,说着“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退了下去。
无善见炎雅这副模样,感觉十分好笑,炎雅却全不在意,缠着无善吃过饭后去游洪泽。
无善笑道:“你不是还看不起人家的洪泽么,倒是要去游玩。”
炎雅正色说道:“那不一样,比较归比较,游玩归游玩。”
吃过饭后,无善结了账,和店主互相行礼之后,走出店外,与炎雅一起前往店主所说的洪泽。
与太泽那样野生纯天然不同,洪泽却是已经颇具商业性质,不仅对外提供游湖的小船,甚至湖边还有小草屋供人住宿。
这样反而让炎雅感到无趣,拉着无善只在湖边随意散着步,不等日头西斜就返回了禹都城客馆。
待在客馆颇觉无趣的炎雅又想进宫去游玩,却被无善拦住,说道:“早前是禹宫来邀请,那时可以去,现在怎么能够不请而去呢。”
炎雅就在一边自己生着闷气。
等到木宣回来后,炎雅就跑过去,询问木宣今日宫内游玩如何,木宣就把遇到姜春雪的事情说起,还说姜春雪知书明礼,博学温柔。
炎雅就在一边起哄调侃说:“木宣,我看你和禹国的公主很般配,不如就留在禹国当禹国女婿,我和无善干脆就带着使团回越国去。你要是想越国了,就回来看看,我在会兴给你摆宴;我和无善要是想到禹国玩,你也记得在禹宫宴请我们。”
木宣听到,脸上开始发烫,感觉很是窘迫,想要辩解什么,却愣是不知如何辩解。
无善在一边看到,就斥责道:“炎雅,你真是胡闹。使团出使是大事,怎么能够说回去就回去,木宣作为正使,又怎么可能说留下就留下。依我看,不如我去禹宫,和禹君说说,让他派兵把你送回越国。出使之路还长着呢,你是越国公主,还是早些回去得好,省得你父亲和哥哥担心。”
炎雅听着听着,红了眼眶,落下泪来,也不说话,就跑着出了客馆。
木宣倒是明了炎雅对无善的心意,在一边催促道:“无善,炎雅对禹都不熟悉,她又是这样大咧咧的性子,你快追上去哄哄吧。”
无善迟疑了下,才匆匆跑出客馆,向着炎雅跑出的方向追去。
无善追出老远,也不见炎雅踪影,正想要呼喊时,却瞥到街角树下蹲坐着一人,低着头抱着双腿,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无善轻走过去,坐在炎雅身旁,也不去看她,轻声说道:“当初我们逃亡百越,与长兄失散,以为从此再也回不到故国,以为就要流浪百越,是泉越,给了我们活下来的机会,并把我们当作族人般看待。”
“后来与长兄相逢,虽然短暂,留有遗憾,却也是一种幸运,这仍是泉越给的。”
“现在,越国初立,生存于百越之间,我和木宣深知其中不易,才不惜冒险,出使中原,想着就算不能完成使命,也要有所行动。”
炎雅这时候抬起头来,泪眼朦胧,看着无善的侧脸,忽然感觉很是陌生,似乎自己从来不认识那人一样,可那人明明是那么熟悉,已经印在自己心间。
无善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此时日头渐渐隐没,隐约可见一弯新月,无善哀婉说道:“我记得父亲离世的那一晚,正是八月中,天上挂着圆月,父亲说‘圆月圆月,圆极而缺;不如新月,渐次而圆’。如今的越国,正如新月般,需要渐次而圆。”
炎雅听到这,突然挪动身子,将脑袋靠在无善的肩头,双手抱住无善的胳膊,无善想起身,最终却仍是坐着不动,就听得炎雅说道:“父亲当初只是泉越首领时,有阿哥管着事,我可以整天在林中跑跑跳跳,自由自在。可自从父亲当上越国的君上,阿哥也前往瑞阳城,我作为公主,每天只能待在会兴宫中,再没有当初的闲情。”
“这一次好不容易溜出来,却仍旧到处是繁琐的礼节,连在你们面前都不能说说玩笑话,我真的感觉好压抑,还不如回到当初我们在泉越的日子,那时候不用管这些,只要开开心心的就好。”
无善听着炎雅的话,心中终是不忍,安慰道:“这一次我和木宣出来,前途不知,但绝不会就此止步。若木宣真的对禹君的妹妹有情,他心里也不好受,你又何必拿些调侃的话窘他呢。我对你发了脾气,是我不好,应该顾虑到你是一国的公主,我要向你赔……”
无善的话戛然而止,面目狰狞,紧皱眉头,往自己的左肩瞟去时,却见炎雅一口咬着,不知道是自己哪里说错了,只能强忍着不叫出声来。
炎雅过了许久才松口,幽幽说道:“以后再不许公主公主地叫我,直接叫我小雅好了。”
无善仍觉肩头刺痛,嘴上却说道:“公主毕竟是公主,怎么能……”
肩头再次传来剧痛,让无善改了口:“你说叫什么就叫什么。”
炎雅听到后马上松口,仍旧把小脑袋靠着无善的肩膀,无善顿觉左肩麻痹了,炎雅在这时候说道:“无善哥哥,就让我安静地靠一下,我感觉心里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