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菲儿走后,清玉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埋头看显微镜。
大人连夜赶回基地,才恢复元气就赶来看她,陪她说话。从未见他对周围人有这样上心过。想必这齐菲儿是不一般的。
载玻片上是给齐菲儿清创时取下的一点皮发组织,突如其来的能量聚合,对个体会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目前研究并无先例,会引起什么样的细胞分子的变化也并未可知。
对于无法估计的情况,怎样谨慎都不过分的。
这也是大人再三强调的。
所以未免手术途中就醒来,昨天给齐菲儿的麻醉剂量就刻意加多了那么一点儿,使齐菲儿手术后仍昏睡了一天一夜。
在齐菲儿苏醒之前,大人已在她房间里已守候多时了。妄说头发缺了一块什么的,哪怕是睡觉打呼流哈喇子的样子,也都看得干干净净了吧……
清玉温婉一笑,收起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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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玉说的对,金属门刚移开,齐菲儿就见于鹤翀站在门外,表情温淡。
“菲儿。”于鹤翀叫了她一声。
齐菲儿仍在介意那头顶一枚硬币的缺口,低着头闷闷不乐,支吾了一声:“嗯。”
于鹤翀心头一紧,刚才用意念与清玉短暂交流了一下。清玉说没什么问题,再等两个小时麻药后劲过了就可以去地下了。
这又是怎么了?
“菲儿,怎么了?”于鹤翀问。
“没,没什么。”齐菲儿尴尬地挑起一撮头发在指间绕了两圈。
“先送你回房间。”于鹤翀说,“把补剂先吃了。”
“哦。”齐菲儿整张脸完全垮下来,又要喝那个顶级难喝的外星食物了。
她忽然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不喝行不行?”
于鹤翀看了她一眼:“不行。”
“那些补剂是清玉特调的,里面有药物成分。”于鹤翀耐心地解释。
齐菲儿瘪了瘪嘴:“会比平时的那种好喝吗?”
于鹤翀思忖了一下,说:“平时的补剂为基底,再添加了药物成分,那个药物里面有黄连,凉血的。我推断,可能是在原来的基础上,会更苦一些……”
好了。解释得很好,下回别说了……
齐菲儿心里暗暗吐槽。
齐菲儿已是一脸生无可恋。
于鹤翀心想:连死都不在乎,居然怕喝药。齐菲儿的脑回路真的很清奇……
于鹤翀轻咳了一声:“那你喜欢吃什么人类的食物?”
齐菲儿说:“甜食。”
“甜食?”
“对啊,就是那种含糖的食物。”齐菲儿解释,“比如水果、蛋糕、糖果、冰激淋……”
一说到那些个,齐菲儿突然跟川剧变脸似的,从垂头丧气变成了眉飞色舞。
于鹤翀笑了一下:“哦。明白了。”
于鹤翀心想:难怪上次摘的柿子她还挺喜欢的……
于鹤翀又问:“为什么喜欢吃甜食?”
他尝试过地球上的一些食物,有一回吃了集市上卖的海棠糕,嗓子齁了一整天,上次齐菲儿给他喝的可乐,他也觉得味道怪怪的,倒不如茶水好喝。
他实在是想不出甜食有什么好吃的。
两人转眼穿过走廊来到了房间门口,房门感应到于鹤翀的到来,便自动打开了,还亮起来灯。
隐形的家具显化成有形,圆几旁有两把椅子,他们围坐下来。
齐菲儿刚才话说了一半,接着往下说:“小孩子都喜欢吃甜食,但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只有大人来看望的时候才能分到几颗糖果,所以,觉得格外珍贵,久而久之就喜欢上了甜的味道。”
“而且甜食还能促进多巴胺分泌,那种激素可以使大脑产生愉悦的情绪。”齐菲儿觉得跟外星人说感性的话,他可能不太能理解,又从科学依据上佐证了一下。
于鹤翀点点头,她说的第二个理由,他倒是知道的。
只是他们这个种族,情绪变化匮乏,自然也不需要甜味剂来刺激多巴胺了。
他们最大的情绪,从来只跟种族的生死存亡有关。
因为,生命的意义是为了生生不息。
就像,神话里的普罗米修斯给人类偷来了火种,世世代代的人类皆是为保存这火种,不让它熄灭而已。生命的种子自诞生之初,它存在的使命便是不让它完结而已。
尽管,完结总归会到来的。
就连宇宙也是如此。一个生命会消亡,一个种族会消亡,一个星球会消亡,一个星系会消亡,一个宇宙也有消亡的那一天。
然后,新的宇宙又诞生。
周而复始。概莫如此。
他们所做的只是拖延进程的到来,做的是困兽之斗,是蚍蜉撼树。
但这就是写在基因里的生存意志!
只是聊一个关于“甜食”的话题,却奔着沉重的方向去了。
于鹤翀在心中暗暗嘲笑自己的无趣。
在齐菲儿的心里,他是不是也是这样一个无趣的外星人呢?!
齐菲儿打开了一条补剂,一手捏着鼻子,将补剂凑在嘴边猛的灌进去。她那些逢年过节攒下来的糖果,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喝完苦药,吃一颗糖,冲淡一下苦味,就没那么苦了。
这也是她爱甜食的另一个理由。只是说出来显得太矫情,说不出口罢了。
只可惜此刻并没有糖。
苦味和黏腻的滋味卡在她的嗓子里。
齐菲儿很有自我开解的精神,她尽可能不去想那苦味,让自己振作起来。
她问于鹤翀:“我现在头顶上的疤还看得见吗?”
她换了发缝遮蔽了少许,她低下头给于鹤翀检视。
于鹤翀说:“隐约还有一点。”
齐菲儿把头发拢成一束马尾,在头顶用皮筋扎成了一个大大丸子头。
“现在呢?”
于鹤翀看了一下,发髻正好把缺口挡住了。
“现在遮住了。”于鹤翀说。
于鹤翀心想:这发型不就是第一次见到时样子……
齐菲儿自己也笑了。
确实是道姑头。